隔壁那房间地上果然也爬满了毒蛇。
颜色鲜艳的蛇类互相盘绕着,“嘶嘶”地吐出艳红的蛇信,一眼望去只感觉眼花缭乱,有种独属于冷血动物的诡异和阴冷。
那一对男女站在床上,床边一圈熊熊火光,是用从床上扯下来的床帏燃起的。
火阻拦住了大部分的蛇,但依然有一小部分不惧高温,不顾自己满身的鳞片被火焰灼烧出片片的焦黑,冲着床上两人直直扑去!
几条蛇被女人用枕头扑打进火中,火光“滋——!”一声猛地拔高一节,将昏黑的室内照得纤毫毕现。
一条紫黑色的蛇被烧得只剩大半个蛇头,蛇头后还缀着一截脊骨,上面覆着一点还没被烧完的焦黑的血肉,嘴却依然还不住地一张一合,靠着一小节骨头向女人的脚下扭动。
浑浊的毒液顺着尖牙滴落在被褥上,腐蚀出几个边缘焦黑的小洞。
然而下一刻,那蛇头却突然顿住了,它缓缓合上大张的嘴,显出一种诡异的、突兀的恭顺姿态。
地下“嘶嘶”的骚动也在刹那间平息了。
站在床上的一男一女一身狼狈,呆愣愣地回过头,越过火光看到了房间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
……
两人被救下后俱是一脸怯怯,用衣袖擦着额上的冷汗,不住地向李渡和裴容与道谢。
那女人自我介绍说叫小荷,似乎是被适才的变故吓得狠了,拉着男人的衣袖躲在他身后,除了一个名字之外,其他的都不肯多说。
男人也同样被吓得不轻,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向前走出两步。
小荷却仿佛半点也离不开他,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跟在他身后。
男人唇色苍白,声音里还含着颤意。
他看着李渡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叫云卿,烟云的云,公卿的卿。”
李渡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他们一片狼藉的房间。
“这些毒蛇不知是被什么人招引来的,也不知目标究竟是我们中的哪一个。”
“还有约莫两个时辰才天亮,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什么别的危险,就委屈你们今晚来我们房里歇息,等天亮些再带你们去更安全的地方。”
云卿声音极轻地开口:“我们二人已定好了之后的去处……就不劳烦两位再费心安排了。”
李渡摆摆手:“不劳烦,也就是带你们和我们一道罢了。”
他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此事多有蹊跷,就算是为了整个县城百姓的安危,也要请二位和我们走一趟,做些必要的问询。”
二人闻言只得应下,跟着李渡和裴容与去了隔壁房间。
说是歇息,实则几个人都没有睡意,硬生生等到了天光破晓。
早饭是李渡借了楼下灶间做的。
纯肉馅包的小馄饨,放在熬好的鸡汤里煮熟后和汤底一起盛在碗里,放入切成细丝的金黄蛋饼和泡发好的香菇干,再在汤里撒上一小撮野葱花,几种不同的鲜香在一瞬间交织融合,激发出一种和谐的鲜味。
没有馅儿的糯米小圆子,用调了红糖的水煮开,红豆煮熟手捣出沙,加入牛乳调成恰到好处的稠度,过完凉水的白圆子软糯弹牙,浸进香甜浓稠的红豆沙里,甜得恰到好处,全不会觉得腻。
裴容与被他留在楼上照看那两人,等到天色彻底亮了才下来。
他看着自己手边那杯比别人多出的红枣豆浆,无奈地揉了下眉心:“你……”
李渡眨着眼看他:“你不喜欢吗?”
裴容与:“但是你……”
李渡打断他的话:“喜欢就吃呀,过会都要冷了。”
裴容与抬手揉了下李渡后脑的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拒绝他越来越困难了。
李渡现在却又不愿当小孩了,他小幅度地轻轻摇头,伸手去理明明没有被弄乱的头发。
沉默地用完早饭后,李渡同掌柜道了别,顺手偷偷把作为赔偿的银两放到了柜台上,便领着这对男女去了镇妖司的驻地。
镇妖司的驻地是刚刚抵达时就约定好的,在干道上的一处客栈。
李渡走在最前,一掀开大门的门帘,就看到明言之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看文书。
他身边的位置也坐了几个人,从服饰可以看出品阶不低,俱是一脸严肃,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
见他们几人进来,明言之将手中的文书放回到桌上,并不主动出声询问,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眉目间自带着一股威势。
李渡掩着嘴“咳”了一声,拱手称了句“掌司”,简略地陈述了他们在小酒馆偶遇投信人、夜晚借宿时又在蛇潮中救下这一对男女的事情。
明言之听他说完,神色却不见和缓,挥手示意候在旁边的下属先把李渡带回来的这一对男女带下去。
他指尖叩了叩桌面:“李壹、李月珩,你们二人可知错?”
李渡眨了眨眼,低下头掩去眼中的笑意。
他与言之一别十余年,虽说一直有书信往来,但毕竟是没有见过面的。
如今在此时此地相遇,虽说是机缘巧合,也算不上多么愉快,甚至不能相认,但眼见言之从当初道别时抱着他的腰掉眼泪的小少年,成长成现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当真是令他感觉十分欣慰的。
身量也长高了不少。
虽说当年分开的时候,他也已经长得比自己高出一点了。
但是欣慰归欣慰,眼下的情况还是要应付的。
李渡放轻了声音,一副真的认识到错误的模样:“属下夜里在外逗留,没有返回驻地,请掌司责罚。”
明言之神色不虞地抿了抿唇:“你也知道夜里应当返回驻地?这可都是当初考核的时候明明白白写着的!知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你们二人仗着自己是武比第一第二,就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
他看了眼两人,头疼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也不在乎什么自己出了事家人如何如何悲痛,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你们自己的性命,要你们自己来仔细着,而不是让我来替你们看着。”
“此事若再有第二次,你们也不用留在镇妖司了。”
李渡连忙点头应下:“多谢掌司开恩。”
明言之却抬手示意他先别着急谢。
“但是活罪难逃,你们俩,等回去之后一人罚杖十下,禁闭十日。”
李渡眉心一跳:“昨日夜里未及回返,实则是因为我贪杯误事,我哥是为了留下来照顾我,并非是漠视规矩。”
“……掌司要罚,罚我一人便可。”
明言之冷冷一眼扫过来:“行,他那十杖就由你替他受了。”
他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李渡站在裴容与身前一步,向后伸手拉住他的小臂,感觉到他臂上肌肉紧绷,连忙安抚似的在他手腕内侧挠了挠。
等到明言之走入拐角,他身旁坐着的几个人也离开了,李渡才踮着脚凑在裴容与耳边小声说话。
“怎么样,言之是个好孩子吧?”
裴容与转头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李渡掰着手指盘算:“赏罚分明、御下有方,你看他那些下属,对他的那种信服,可不仅是一个地位一个名头就能轻易获取的。”
“虽然不知为何供职于镇妖司,但他少年时候对人与妖都是一视同仁,我相信这点是不会变的。”
裴容与叹了一声:“好了,我答应你不会杀他。”
“真的?”
李渡眼睛亮了亮,伸手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你最好了。”
裴容与抑制住自己又想要摸他的头的冲动,低头看着他笑了笑。
他总觉得李渡是个有些割裂的人。
他初初认识李渡的时候,只感觉他温和体贴,除了总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几乎没有其他缺点。
说一个人是个好人,似乎是个过于宽泛的形容,但是李渡留给他最初的印象,确然是个近乎脸谱化的“好人”形象,不求回报,以德报怨。
等到熟悉一点之后,却又发觉他是个生动的人,有时候甚至在不自觉间透出一点孩童似的稚拙,只不过惯于把悲喜好恶都掩藏进温和从容的笑意里。
就有如此刻。
李渡用双手轻轻摇晃他的手臂,动作、语气和眼神都让他想到问长辈讨到糖果的小孩。
然而实际上李渡之所以求他,又是出于一种近乎于圣洁的母性。
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声,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出声打断了思绪。
“李大哥——李二哥——!”
李渡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小春急匆匆地挥着手朝他们跑过来,头上束着的马尾辫在背后一晃一晃。
她在他们面前站定,喘了几口气:“你们俩别在这儿恩恩爱爱了,快点跟我来!”
李渡愣了一下,连忙松开了自己抱着人小臂的手,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自己整齐的衣领。
“咳,出什么事了?”
小春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但到底是记得正事要紧,没有再多说调侃他们的话。
她神色一正,招手示意他们两人跟着自己走。
“你们带回来那两个,那男的——”
“是条蛇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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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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