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浅青道袍的一男一女提着灯等候在院外,腰间各挂着两把长剑,对着走在最前的陈玉林施了一礼:“见过陈师兄。”
陈玉林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怎么样?”
江北月站在李渡身边,低声给他介绍,那一男一女是同胞兄妹,哥哥叫何青云,妹妹叫何芳尘。他们一行五人本是一道前来,行经山下小镇,听闻此地有蛇妖踪迹,便分头行动,陈玉林带着两人上山,何青云与何芳尘则留在镇上查探。
这两兄妹是许长老门下亲传弟子,也算是道门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被许长老派出来,八成是为了讨好明礼之这个掌门唯一的小儿子。
李渡把孩子抱在怀里喂他吃酥糖,笑着转过头看他:“那你怎么不去讨好他?”
江北月哼了一声:“我又不靠他们横云,我自有一番事业的。”
李渡拈了一块儿酥糖给他:“知道了,小神医。”
江北月专心致志地捏着糖啃,何芳尘走过来,朝李渡点头致意,在江北月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就知道吃。”
江北月从胸口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里头是李渡中午烙的酥饼:“芳尘师姐也饿了吧?这个可香了。”
“算你有良心。”何芳尘接过油纸包,掰了一半何青云,把自己的一半几口吃完了。
陈玉林站在一旁,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贴在院门边的墙上,双手结印,在漆黑的夜色中漾出一层浅金的波纹,墙上凭空浮现出一张材质介于布和纸之间的告示。
何芳尘一脸憧憬地和她哥嘀咕:“什么时候我也能结出这种成形的道印啊。”
何青云拍了下她的肩,半是安慰半是尊敬:“道门这一代中能结出成形道印的人寥寥无几,陈师兄无愧为宗主首徒。”
他顿了顿,又话锋一转:“我们两人合力都无法使此布告显形,这蛇妖至少是丙等。”
墙上浮现出的是一张镇妖司发布的通缉令,是使用特殊工艺制成的法器,根据被通缉者的危险程度,分设甲乙丙丁等十二等,在固定地点张贴,只有修为达到固定等级的修道者才能凭借法印接收到通缉布告。?
通缉令左侧描着一幅人像,画工着实一般,但依然能看出画像上男子俊美的轮廓,左眼眼尾并排两颗泪痣,两只眼睛用草汁点成一种浅淡的绿色,是这张通缉令上唯一的彩色。
右侧用板正的字体写了几行字:真身为黑色巨蛇,真实体长至少为八丈,年龄未知,修为未知,经镇妖司核鉴,判为甲等。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望诸位道友早日缉拿此妖。
人像下方则又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题了三个字,笔势飞动,鸾飘凤泊。
李渡缓缓念道:“裴容与。”
“镇妖司根本不晓得他的名字,这是他自己题上去的!”
何芳尘脸色更差几分:“真是嚣张至极!”
陈玉林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此妖境界高深,并非我等所能对付,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歇下,明日即刻启程。”
何青云也上前对着她摇摇头,何芳尘愤愤呼出一口气:“这些妖物为祸人间,迟早有一天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玉林正要进入小院,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道长。”
他转过头,却见李渡摇着轮椅上前些许,用身体虚虚拦住他的路,手里握着那串菩提子捻了捻:“此门中是杀阵。”
陈玉林:“你怎么知道?”
李渡:“山中无事,学过些风水堪舆,对道门阵法略知一二。”
明礼之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彻底不耐烦了,他从小娇生惯养,在天下第一的道宗长大却不思进取,体力比常人好不了多少,此时已经累得难以忍受了。
“什么略知一二,你那就是狗屁不通!”
他对处处不能顺着他的李渡早有不满:“这院子是横云特设的驻扎之所,里面布的是特地为了保护门中弟子而设的守阵,什么杀阵死阵,尽是胡扯八道!你要是不肯进来,就自己待在外头被蛇妖挖骨头吧!死瘸子。”
他把李渡拦在门前的轮椅踢到一旁,自己直接冲进了门内。
陈玉林叹了口气,在门外看到明礼之的背影直直走在通往房门的小道上,并未消失或者出现扭曲,便也跟了进去。
何青云兄妹奉了许长老的命,更加不敢让明礼之有个三长两短,对于李渡这个普通人的话也是疑大过信,也对视一眼追了进去。
江北月跟在他师兄师姐身后蹭到了门边,又回头看了眼李渡,正在犹豫不决地踱步,却突然感觉脚下一空,控制不住地往门内倒去,直直撞进了院门。
下一刻他的背影却以一种诡异的灵活稳住了身形,开始头也不回地往院内走去。
李渡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把怀里的孩子递给李夫。
“你们今晚先去找个客栈住,我给你的平安符必须时时戴在身上,照看好小十一,别让他到处乱跑。”
李夫点了下头,抱着小十一沉默地转头走了。
小十一趴在他肩上朝李渡挥手,另一只手上抓着从李渡怀里摸的大半袋酥糖。
李渡心里一软,也无奈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自己摇着轮椅进了院门。
连通院门与房屋的小道是用青石板铺的,里面并无异常,只有纸窗上的暗影似乎闪烁得更快了几分,晃得人眼花。
之前进去的五人前后走在小道上,还能听见明礼之抱怨的声音:“里面什么都没有嘛,什么杀阵……就会唬人……”
江北月缀在最后,膝弯和手肘处有些脏,看起来像是刚刚跌过一跤爬起来。
他感觉有些冷地搓了搓胳膊:“怎么这么冷。”
何芳尘向后几步,和他并排着向前走:“走快点,到屋里就暖和了。”
明礼之也觉得冷:“这条道怎么这么长,走得累死了,什么设计啊。”
他走在最前方,突然觉出了一点诡异,猛地回过头:“前天晚上住在这里的时候,这条路本来没有这么长的!……师兄——师兄?!”
廊下一盏风灯摇曳,透出光亮的纸窗一直不远不近地悬在前方,烛火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暗,到此时已经几乎变成了彻底的昏黑。
一直走在侧后方的陈玉林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身影。
此时异变陡生,半空中传来一阵诡谲刺耳的鸟叫,一群乌黑的、鸟喙极长而尖锐的鸟由上至下飞射而来!
何青云眼疾手快地将何芳尘和江北月扑倒,何芳尘护住江北月的头,背上被划出几道血痕,三人一同滚向道旁。
从侧旁的黑暗中又飞出一阵如雨的暗箭,明礼之抽剑去挡,“铛!”的一声被震得手腕发麻,被逼得仰身快步后退,然而那箭雨却极快地推进,他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抓住,阻住了他本就不够快的后撤,电光火石间低头一看,只见那人腕子上绕着一串菩提佛珠,一时竟分不清二者那个更似白玉。
他刚要张口大骂,却突然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顺着上下的经脉涌入被扣住的手腕,又被吸入那只手中,他脱力地跌坐在地,看到顶部闪着寒光的剑雨已经逼近至眼前,耳畔嗖嗖风响,几乎已经听到了下一瞬箭尖破开血肉的声音。
然而却只见坐在轮椅上的李渡伸出一只手,食指在虚空中一点。
刹那间夜色中波纹涌起,从波纹中凝结成一个巨大的金红的道印,将二人的身影牢牢罩在其后,飞射的箭雨和怪鸟撞入符文,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残影,像冲入火海中一般消失殆尽。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个眨眼的瞬间,明礼之急促地呼吸着,抖着手撑地站起来,却发现江北月和何青云兄妹已经不见身影。
青石板路前通房屋后连院门,却仿佛被肉眼可见地拉长了,屋子和院门都仿佛蒙着一层薄雾,云烟浮动,诡谲阴冷。
他身边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李渡,面色有些苍白,但气定神闲,仿佛全然没有经历过方才的杀机。
“你、你,”他声音打着颤,“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哪个门派的?!”
道印显形,所依仗的并不仅是深厚的灵力,更是对于道法的参悟,近些年道门子弟一代不如一代,横云这一代亲传弟子中,只有陈玉林能够勉强结出道印,即使还需要符咒辅助,也已经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天才。
而李渡结的印远比陈玉林清晰,不需要外物辅助,甚至只是在空中随意一点。
李渡不理会他的震惊,只是淡淡道:“山野小民,无门无派。”
明礼之“啧”了一声,但到底还是习惯了颐指气使,只是把声音放轻了些:“你这么厉害,干脆赶快把这个阵轰开啊!”
李渡平静地捻着他的佛珠:“轰不开。我这副身体天生无法修炼,没有灵力,刚才结印用的灵力都是从你身上借的。”
“你的灵力就那么一点,适才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此阵变化无穷……”
“什么变化无穷,不就把路变长了一点嘛……啊!”
明礼之躲在他身后嘟嘟囔囔,刚向侧旁迈开一步,就发觉脚下触感不对,他直接一脚踩空跌入了薄冰覆盖的水里,刺骨的冷意让他浑身一颤。
李渡无奈地拈了个避水符文,明礼之那一步显然触发了阵法,把他们两人一起传送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但也不知道应该说他运气好是不好,这显然不是个必死的凶险局面。
明礼之咕噜噜喝了几口水:“你不是,咳咳……咳!没有灵力吗,你敢骗……咳咳……”
李渡向他解释不清:“借的。”
避水符文无法彻底隔开水的冷意,他有些不好受地蹙眉:“此处的阵是改进过的,最外围多半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机关——就像我们刚才遇到的那种。越往深处杀机越重,但阵眼和生门却设在最中心的位置,只有破开生门,才能彻底破掉阵法。”
他看向明礼之:“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们等其他人来破阵把我们救出去,虽然我个人不认为你的陈师兄会解这个阵。无人解阵,此地处处杀机,诸多变幻,谁都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下一步就步入死局,就是赌运气了。”
“第二,你身上有一件宝器,借我从中抽点灵力,由我去阵中破开阵法。”
“不过我要提醒你,从法器中抽取灵力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即使你后期再找人补全,终究也比不上原来了。”
“选吧,死生有命,全看你怎么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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