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南把碗里的肉菜吃完后，眼睛就一直盯着锅里的肉，时间一到，就把袖子往上捋，一筷子下去，原本满满当当的锅子马上变空了不少。
看到余华南吃相变得豪放，陆青程一点不意外，就安静地看他大快朵颐，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开始细嚼慢咽的形象还是太违和。
余华南吃得很快很急，他的肚子急切需要食物的抚慰，把锅子确认捞干净后他终于把筷子放下。看到陆青程在盯着自己，余华南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陆医生面前很干净，一点油渍都没有，再看自己面前的桌子，有卫生纸、有溅出来的调料汁水……一片狼藉。
刚才吃得太急了，一点没注意形象，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只能以后慢慢改了。
“吃好了？”
“嗯，吃好了。”余华南抓着杯子喝了一口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说完这句话，余华南想起来还没付钱，屁股马上从凳子上离开，往收银台的方向跑去。
生怕跑慢了，怕陆医生青程以为他不想给钱。
陆青程眯了眯眼睛，起身抓起搭在一边椅子上的外套，踱步跟上去。
余华南付完钱站在店门口，比他预期的贵点，但还好。陆青程是南方人里面少见的高个子，双腿修长笔直，闲庭信步朝门口走来。他的外套搭在臂弯处，身上就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衣，上面两个扣子随意解开，松闲闲庭信步的样子和周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不在一个维度。余华南想不明白，最简单的衬衣，为什么在别人身上就像是卖保险或是房屋中介，但是在他身上，偏偏最简单的白衬衣也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魔力，他每走一步，余华南就感觉、心脏里像有只鸽子在蹦跶。
哪怕时间过了很久，陆青程缓步朝他走来的画面依旧清晰如昨日，很久以后，余华南才明白那时候他为什么心跳会那么快。
就像是从入人间历劫的上神，与周围的污浊格格不入，上神一步步向他走来，开口说话：
“走吧，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余华南从呆滞痴呆中回过神，什么？陆医生要送他回家？
他想到之前在网上查的内容，网上说，男人提出送你回家，一定要拒绝，他一定图谋不轨。
两个男人，应该不会吧，陆医生就是单纯的人好，想顺道带他一程。
这完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再次感慨，陆医生人真好，三番五次帮他。心中虽然开心，但他犹豫起来，说不定人家陆医生只是跟他客气一下，况且，自己那狗窝……
余华南摇摇手，笑道：“算了算了，陆医生，我家很近，走路十来分钟，就不麻烦你了。”
陆青程挑了挑眉毛，那表情分明是不相信余华南所说的话，上次遇到他的那个巷子，地铁也得一个小时起步，更别说走路，撒谎也不过脑子。
“你确定，走到永安路，你只要十来分钟。”
“呃。”余华南避开陆青程的视线，摸摸鼻子，露馅了，怎么给忘记了，那天晚上是陆医生把他带回家的，他现在肯定以为自己这个人很虚假，余华南脸上挂着谎言被戳破的尴尬笑容，“这会不会太麻烦了，你今天上班那么累，还答应跟我一起吃饭，现在又要麻烦你送我……”
“不会，反正我也回家，到永安路，一脚油门的事。”
陆青程都这么说了，余华南不好再拒绝，他打定主意，就让陆青程送到上次的那个巷子口，借口都想好了，巷子里面狭窄，不好掉头。
车窗外面，满城灯火璀璨辉煌，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从各个角落涌出来享受自己的生活，广场上有跳舞的大姐也有牵手散步的情侣，还有玩滑板的少年……车子载着两人游进着摇曳的灯火，从人声鼎沸处路过，又从灯火暗淡处上岸，来到永安路。
车停在上次两人偶遇的地方，陆青程不知道接下来往哪里走，看着余华南。
余华南快速解开安全带，不敢和陆青程的眼神对视，有点心虚地对陆青程说：“陆医生，就到这里吧，里面路窄，又停了很多电瓶车，进去没办法掉头。”
过多的解释，实际上是一种心虚的掩饰。
陆青程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进去，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住哪里，每个人都有**，他尊重别人的**。
“嗯。”
余华南下车关上车门，又拍了拍车窗，陆青程把车窗降下来打开，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着他，不知道这人还想干嘛。
余华南扒着车窗，躬身道：“陆医生，今天太晚了，下次有时间请你去家里喝茶。”
不知道为什么，陆青程恶趣味上头，突然来了兴致此刻他想逗逗余华南，眼睛转了转，笑道：“今天不晚，要喝茶现在也可以。”
显然，余华南没有预料到陆青程会这样说，他顿了顿，表情略显为难，“今天会不会太晚了，陆医生，你明天还上班呢，晚上喝茶，会睡不着。”
陆医生真的要去家里喝茶？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万一他真要去，自己总不能拒绝吧。不知道出门的时候，垃圾有没有丢？袜子有没有洗？床有没有铺？以前不觉得住那里有什么不对，但此刻，余华南心中居然生出几分窘迫。
……
看他的样子有趣，陆青程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扑哧笑了，那人眼中闪过的自卑慌乱虽然只有一秒不到，但还是被他成功捕捉到了，眼睛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和煦弯成月牙形状，“看把你紧张的，就这么怕我去你家？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不是不是。”余华南挠了挠头皮，脸上的表情悲壮，大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决然，变成壮士赴死的样子，“实话跟你说吧，陆医生，我家没有茶叶，要不改天我买了茶叶再请陆医生喝茶。”
男人轻笑出声，他陆青程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四三月的太阳，带着万物冲开束缚、葳蕤生光，，恍惚中，他有一种自己是种子，陆青程是春风，助他盛开，助他绽放。冲淡了他身上清冷的冰气，让余华南看得移不开眼花了眼，男人也可以这样好看。
“行，那下次再说，你回去吧。”
余华南的心落回肚子里，那破破烂烂的家王大发看得，其他随便的人都看得，但陆青程看不得。
看陆青程没有要走的意思，车子还停在原地，胳膊肘一直枕在车窗上没动过，余华南想了想道：“陆医生，你往右边拐一个弯儿就到大路了。”他间接提醒陆青程该走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能够听得出来吧，自己的潜台词。
“不慌，你先走，我给你照灯。”这巷子里，路灯稀稀拉拉很远才有一盏，巷子显得昏暗幽深，也不知道幽深处会出现什么。
余华南看了看身后的巷子，陆青程在此时打开了远光灯，巷子变得明亮，余华南的影子被拖得很长。看陆青程的样子，暂时不会走，没办法，余华南挥挥手转身踏进了巷子，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明亮的路上走下去。
直到余华南的身影消失不见，陆青程才上车，把远光灯关了。
那人，那车，重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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