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程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声如寒冰问道：“刚才那两人干的？”
“嗯。”不想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余华南从一片狼藉里面，勉强找了把凳子，试了试可以坐，才推到陆青程面前，“陆医生，你坐，我给你倒水。”
说着他就要去倒水，但是被陆青程拦住了，“算了，我现在不渴，先收拾。”
余华南看了一下，自己唯一的杯子没能逃脱这场浩劫，总不能拿个大铁盆给陆医生喝水吧，想了想，余华南的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谢谢你，陆医生。”一般人看到这场面，会躲得远远的，生怕惹麻烦上身，余华南完全没想到，陆医生会来找自己，更没想到，他会留下了帮自己收拾。
“小事。”陆青程没有坐，帮余华南一起收拾狼藉，“你怎么不报警？”
余华南顿了顿，认命道：“算了，这里没监控，报了警也查不到，后面还要来烦人，跟狗皮膏药一样。陆医生，你就坐那里，我来收拾就好。”怎么能让他亲自动手，看到他眉宇间散不开的疲倦，余华南觉得自己心中有愧。
陆青程手上的动作还是不停，把砸烂的东西丢到一边，能用的东西捡出来：“你是最近得罪什么人了还是……”总不能平白无故被人打砸，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内情。
余华南停顿了几秒，低下了头，声音很小，里带着苦楚和不自然：“之前手头紧，借了点钱。”
陆青程一脸了然，只怕不是一点钱，不然不至于这样，他环视了一下屋里的环境，试探问道：“那你……今晚怎么办？”
注意到陆青程面色的变化，余华南惨笑了一下，道：“不说这些了，陆医生，我送你出去吧，待会儿那些人再来就麻烦了。”
自己的祸事自己担着，不想拖累别人，尤其不想让那些腌臜的人黏上陆青程，要是让他们知道陆青程在医院工作，去医院堵门，那他真的……
“先帮你收拾，那些人来了可以报警，你不要怕。”
余华南略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然拔高声音道：“不行，你必须现在就走，我送你出去。”
他必须走，不能让他趟进来，自己这滩烂泥，不能把他拉进来。
余华南把手上的东西一丢，把陆青程手上的东西也打掉，把陆青程人推出去，关灯锁门，一气呵成。
余华南看着陆青程的手，一脸郑重：“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不准回头，不准和我说话。”
万一那些人躲在暗处或突然掉头，撞见两人走在一起，或者撞见他们在说话，那以后陆医生的生活，余华南不敢去想……
让陆青程一个人出去？
不行。
万一那些人看到陆青程进他的店，那他一个人出去就是单打独斗，像他这种好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人，可能从小到大架都没打过的人，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余华南真害怕他会当街跟人家讲道理，跟那种人不能讲道理，只能讲拳头，但这种话怎么说出口。
陆青程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余华南的眼睛，“你呢，你今晚怎么办？万一那群人又找回来……”
余华南打断了陆青程的话，语气焦急：“你别管我，我从十五岁就开始混社会，对这些人，没带怕的。你别说话了，你往前走，我看着你。”刚来这里打工，厂里很多人欺负她年纪小，又是乡下来的，把重活累活分给他，有些过分的人还会把自己的活儿丢给他，甚至有次出了点事，那些人看他老实，把那锅丢给他。
从那以后，十七岁的余华南就知道，在这冰冷的钢筋水泥房子里没有温暖，你不会反抗，就永远是被欺负的对象。
那次，余华南被炒鱿鱼了，连最后两个月工资都没有拿到。余华南没有吵没有闹，把欺负过的那两个人，狠狠揍了一顿，夜黑无人，就算知道是谁，那两人也不敢报警。这是一家黑作坊，报警，警察会注意到这里招收童工，不光他们会倒霉，连老板都会倒霉。
一阵风吹过，把余华南拉回了现实说完，他余华南推了陆青程一把，把他推到路中间光亮处，自已则隐在屋檐下的阴影中。
陆青程按照余华南所说的，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没有停留，但是他知道，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不曾离开……
好久没有感受过被人注视的感觉，那种被人目送着离开的温暖。
等陆青程走了一段距离，余华南拢了拢衣服，尽量把脸缩进领子，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巷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一个远远走在前面，一个同样速度跟在后面，一步一步……
余华南看到陆青程上了车，看着他拿出手机，笑着摇摇头准备往回走，怕黑暗处藏着人，甚至连告别都说不出口，此时他的手机猝不及防响起来，把余华南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这么晚，谁会给他打语音电话？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往车里的人看了一眼视线飘到车上，犹豫着要不要接，手机声音一直在响，然后看着屏幕慢慢变得黯淡。
手机只黯淡了几秒，马上又亮起来，只是这次是文字不是语音。
余华南这次没有犹豫，点开手机对话框。
陆医生：你那今晚是没办法住了，要不去我那里
余华南靠在巷子的墙上，回复消息。
余华南很感动，这陌生的城市还是有人不断对他释放着善意，他手指快速地打字：谢谢你，陆医生，今天就算了，改天找你吃饭
那边很快很快陆青程回复了消息过来。
陆青程：你要是害怕，我在外面那家面馆等你，路口的面馆
余华南把手机收起来，看着陆青程的车从巷子口开走了。
外面只有一家面馆。
他怎能帮他到此？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何以帮他至此。
余华南眼眶发热。
犹豫再三，余华南最终还是朝面馆的方向慢慢走去，即期待又忐忑。希望等他慢慢晃出去的时候，陆医生已经离开，这样就不会给他添麻烦了，更希望出去的时候，可以看到陆医生没走……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余华南一步步朝着面馆走去，十分钟的路程生生让他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完。当他看到那辆白色的车时，心中扑腾扑腾的鸽子终于安静下来，此时的他像一个被磁场干扰的指南针，在这陌生的城市终于找到了他的南方。
陆青程也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了那个隐在小巷幽深黑暗中的人影，犹豫着挪出来。
余华南左右环顾，来到车边，本来想拉开副驾门的手刚碰到车门就缩了回来，往后一步拉开后座的车门儿，一个闪身坐上了车。
这样，就算是时那些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他打的网约车，不会给陆医生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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