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里没了贾兰，贾代儒如今也不愿管他，府里的下人不敢管他，贾荞又开始继续逃课。
这段日子，他人虽在府里，但砖窑和作坊两处并没有停工，已经累积相当数量的砖块和钢筋，只他还没有亲自去瞧过。
并且，砖窑的梁窑头报：“哥儿说的水泥粉，也烧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所以烧制得不多。”
对于贾荞提出要烧烧制一种新的建筑材料，除了他年纪过小外，旁的梁窑头并不如何奇怪。
时下修房建屋，都用三合土，但三合土的方子也并非一直固定，最开始用细砂、黏土和石灰三样，前朝改为石灰、碎石和陶粉，到了本朝，又改为沙子、炉渣和石灰混合，凝固之后的防水性和强度都提高了许多，只是哥儿大约还不满意，所以让再制新的。②
而且哥儿提出的水泥粉，原材料上变化不大，只石灰石、陶土和铁粉三样，只是工艺上头更复杂麻烦一些，并不是把几样生料直接混合，而是要放入窑内高温煅烧，再加入石膏，磨成细粉。
虽然说起来，只是多了煅烧这一步，但做起来，却极不容易。
一是煅烧要求的温度比烧砖更高，其二熟料降温不易，前头天冷还好，如今天热了，就是使专人用扇子扇风，也要且等一阵，再就是将冷却的熟料打成粉末，也是一道费时费事的工序。
并且哥儿只说了材料和工艺，没有个具体的原料配比，所以梁窑头增增减减，试了好几种配比，竟然把水泥也烧出了好几种颜色来。
贾荞见有浅黄、浅灰、深灰、深绿、白色等好几样颜色的水泥，道：“那就现都试试。”
梁窑头就要亲自动手和水泥。
贾荞道：“多叫几个人来，同时分开和，赵天栋记一下几样水泥各自凝结的时间。”
跟着贾荞的人，同凤姐儿身边的人一样，都随身带有钟表，这是给凤姐儿和贾荞当差的好处之一。
而整个砖窑里，连梁窑头的那一块儿，都是贾荞买下砖窑后才赏下的，他们之前一直用传统的计时方式烧窑，这也是这个小砖窑效益不好的主要原因。
不是窑工们的手艺不好，而是梁窑头为人太厚道。
赵天栋应了，梁窑头留下两个窑工在一旁帮他测试，又带贾荞去巡视砖窑，查看已经烧成的砖块的成色数量等。
贾荞在路上已看了生产日志和库房记录，此时直接去砖窑里头看了一圈，又去库房。
因这个砖窑只是个民窑，地方不大，所以库房建得也小，烧成的砖头大多露天码垛，再留人看守。
砖头码放整齐，容易点数，也很容易看砖坯的成色质量，贾荞走了一圈，见同库房记录的数量倒是对得上，但并不是没有问题。
贾荞道：“损耗太高了。”
梁窑头一愣，正要解释，贾荞抬手指向空地处堆得高高的翘砖、断砖、碎砖等。
“一般来说，烧砖的损耗在百分之十左右，你看看这些，”贾荞指着废砖，又指向码垛整齐的成砖，“再看看这些，这是百分之十的损耗吗？”
梁窑头左右望了望，对比成砖的数量，废砖的数量很少很少，大约只有百分之二不到样子。
但是，废砖少还不好吗，梁窑头有些懵。
贾荞只看着他。
梁窑头渐渐有些慌了，“哥儿，我绝没有做假账，也没有偷偷卖砖。”
说完，梁窑头觉得哪里不对，又理不出来哪里不对，神色越发着急起来，他从不会弄虚作假，当初荞哥儿看中他，也是明说了是瞧上他的人品。
梁窑头乱乱的解释。
赵天梁几个也没明白，左右转着头，仍在算数量，周盛和来富虽然也没懂，但他两个最会瞧贾荞的眼色，又爱狐假虎威，此时只拿眼狠瞪着梁窑头。
而贾荞此次出来后，才到他身边听吩咐的刘二，左瞧右瞧后，倒是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眼珠子极灵活的转动，瞧瞧梁窑头，又偷偷瞄贾荞。
贾荞直接点了他的名字，“你来说。”
刘二突然被点名，视线被灼伤一样迅速收回，脸上的惊颤一闪而过，心脏更是一瞬间没跳出胸膛去，乖乖，这位小少爷是有些邪性的。
刘二开口时，表情老实许多，“废砖的数量不对。”
啊？哦，呃……梁窑头还有些懵。
废砖还有什么数量。
刘二本性暴露，直言道：“都说了有百分之十的损耗，这里有百分之十？”
梁窑头好脾气的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听明白了，可是废砖的数量不对也没什么吧，总归哥儿也不用废砖。”
贾荞看向刘二。
刘二顿时支棱起下巴，趾高气昂道：“哥儿不用就不要了？就可以由着你们随意处置了？谁说的这话？”
刘二随手捡起一块好砖，用力敲到废砖上，变成两个半截，刘二举着手里的半块砖,又把地上的半块砖捡起来，嘿嘿笑道：“好了，这也是废砖了，我一会儿带家去，攒一攒，也能建几间青砖大瓦房了呢。”
又从废砖堆里捡了一块烧过的，“这些虽然不大好，但是建个茅房还是很够的。”
梁窑头明白过来，脸色倏的白了，“哥儿，我不是，我没有。”
贾荞抬手止住他，“下不为例，从今儿起，就是废料也要账目明确，再有下次……”
贾荞道：“我知道你想带着你们村的人一起吃饱穿暖，过好日子，但是你想想你之前为什么要卖砖窑？”
梁窑头嘴唇动了动，因为不挣钱，他付不起工钱了。
贾荞道：“我和你一样，开砖窑都是为了挣钱，但也不一样，砖窑挣不到钱，你只能卖了砖窑，而我不会关也不会卖，我只会换一批人，继续经营，并且把你们全送进牢里去，追回我的损失。”
贾荞说得很平静，没什么情绪起伏，但就是这样，才说明他真的会这样做。
刘二老实站直了，怪不得都说贵人惹不得呢，连小孩儿都成精了。
梁窑头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白着脸点头道：“我知道了，再不会了。”
几人到村子里用饭，村民们瞧见梁窑头都热情的打招呼，有叫侄儿有叫叔有叫伯的，然后热情又略带怯弱讨好的看着贾荞笑。
瞧着真是善良质朴的村民们。
但赵天梁几个环视一圈，只瞧见几乎每户人家都有青砖盖的一两间新房。
刘二瞧着梁窑头咧嘴笑，梁窑头低着头根本不搭理同他热情招呼的乡亲，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到想到这些。
赵天梁瞧了不落忍，悄悄落后两步，刘二留意到，也跟着落到后头，支起耳朵听。
赵天梁低声同梁窑头道：“你快把砖窑里的人、账、物都理理清，咱们哥儿算是脾气好的，等后头砖窑的事全交到我们奶奶手里……我们奶奶可不像哥儿这样体贴下头的人。”
梁窑头重重咽了口口水。
刘二眼珠子微瞪，这位哥儿这样的脾气还是好的？那不好的得什么样儿，万幸自个儿不在那位奶奶手底下做事。
吃过饭，赵天栋那处的结果仍没有统计出来。
贾荞让刘二留下，“从今儿起，梁窑头只负责生产的事儿，人事上头，你来负责。”
梁窑头大松了口气，半点没有被分权的不忿，笑容轻松的点头应下。
而刘二却略顿了一会儿，才出声应了。
下午，贾荞又带人去了打铁炼钢的作坊，这一处他布置的工作简单，只做各种粗细不同的长条钢筋就是，而铁和钢这样的东西不比砖头石块，就是废弃的，也是要收回重炼的。
等这处看完回城的时候，赵天栋也回来了。
几样颜色的水泥，黄色和白色的初次凝结的速度倒是快，可强度却不高，灰白色的居中，深绿色和深灰色的强度目前看来优于三合土，只是具体各样性能如何，还得等一段时间再测。
贾荞上辈子就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能以女儿的身份，从一众私生子里杀出重围，叫重男轻女的父亲不得不把家业给她，对于什么样的水泥好，早就心中有数。
听完各颜色水泥的初凝时间和终凝时间后，便道：“让梁窑头继续改进深灰色水泥的配比，把终凝时间再缩短。”
马车驶进城后，换了骡车，赵伍赶来，趁着贾荞回府路上的时间，上了骡车，和他汇报拆迁、租房和招聘的一些事情，再在骡车到达荣国府之前，领了吩咐回去。
骡车驶进二门，赵天栋停好骡车，赵天梁上前请贾荞下车，打起帘子，只见就赵伍下车，到骡车转出胡同驶进二门的这么一会儿工夫，贾荞竟然就睡着了。
赵伍那边已经在准备补贴各家的租房钱的发放，葫芦巷的工程动工在即了。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哥儿厉害是真厉害，但累也是真累。
赵天梁进内低声禀报道：“哥儿，到了。”伸手将贾荞抱了出来。
贾荞打起精神去各处见过后，到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瞧见他，正有许多话想说，见他这样困顿疲惫，便道：“怎么累成这样，在我这儿先睡一会子，我们再说话。”
贾荞点点头。
紫鹃让雪雁去倒水，又将柜子里的薄毯抱了一床出来，将炕上的引枕平放，“哥儿洗把脸再睡？”
贾荞点点头。
黛玉见他这模样，叹了口气，看着紫鹃伺候他躺下睡着了，才又拿书看了起来。
略睡了半个时辰，贾荞醒了。
黛玉见他精神好了许多，笑道：“也不知你小小的人儿哪来的这么多力气折腾，先吃点东西，吃完我和你说几件事。”
贾荞笑点点头，如今黛玉也会主动说吃饭了。
②网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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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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