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只道：“你若立身够正，如何会叫人弹劾？”
贾荞并不疑他是故意找茬。
从前读《红楼梦》时，读到贾政点了江西粮道，不通吏治到只‘一心做好官’，说出什么‘我是要保性命的，你们闹出来不与我相干’，叫下人哄了去，借着他的权势欺凌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敛了财发了家，反叫自个儿落得个精穷，最后被参回了京谢罪，便可见他不通庶务到何种地步。①
“老爷，我确实没有收受贿赂，您知道我母亲就我一个孩子，我虽月钱不多，可我母亲疼我，她的嫁妆全随我取用，我能花用多少，何必再费心思去拿那些个不干净的麻烦银子。”
贾政冷笑道：“所以你初入仕途得罪了谁，叫人这样盯着你？”
贾荞只好把话再说得明白些，“老爷，我没有拿银子，别人送礼上门，也不是直接就能寻到我面前的，门房那里……或许有人不规矩，叫人误会了去。”
贾政皱眉：“门房的人？”
贾荞只道：“老爷不妨审问审问，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免得往后惹出祸事。”
贾政想罢，“我暂且先信你一回，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不适合做官，好了，去给你老祖宗请安吧。”
贾荞离了贾政处，还未踏进二门，先被薛蟠拦住。
“荞哥儿，我等你好一阵了，咱们可是实在亲戚，你和我透句准话儿，繁华里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皇上真发了话要让户部接手？”
贾荞笑道：“我今儿才头一日当差，自个儿都糊涂着呢，哪有什么准话儿，不过薛叔放心，我总归不会坑你不是，且等明儿我看过锦绣园的事儿再说吧。”
薛蟠笑道：“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咱们这样的亲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又笑问他当官的感觉如何，可威风。
“什么威风，那屋子就小小的一间，午睡都伸不直腿儿。”
薛蟠哈哈大笑。
贾荞道：“我要进去给老祖宗请安，薛叔要一同前去吗？”
薛蟠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再去。”
他前头摔了腿，养了半个月，可闷坏了，偏紧接着繁华里出了事，一直不得闲，如今有荞哥儿托底，不必再烦忧繁华里的事儿，他且得出去好好爽快爽快。
贾荞到了贾母处，宝玉也在，待贾荞同贾母说完话后，宝玉道：“荞哥儿等会儿，我有话同你说。”
贾荞看向贾母。
贾母笑呵呵道：“好，你们叔侄两个说话去吧。”
宝玉将他带回了自个儿的屋子，袭人过来奉茶，看着他一身官服，神色有些怔怔。
总说荞哥儿如何聪慧有本事，往日袭人并不觉得，只这会儿瞧见他穿着官服，才终于有了实感，不过看到一旁玉带金冠、华衣锦袍，言笑随意的宝玉，袭人又将那点子怔忡抛到了脑后，再如何到底比不得宝玉。
两人问候了几句日常小事，贾荞道：“宝二叔寻我何事？”
宝玉笑道：“倒不是我，我也是受人所托，神武将军冯唐冯大人家的公子冯紫英，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他来过咱们府上，不知你见过没有。”
贾荞道：“听说过，或许也见过，但对不上人。”
宝玉笑道：“他们府上同咱们府上也是常来往的，只是你从前年纪小，所以不识得。”
贾荞几不可见的挑挑眉。
“他听说你得了官，就想过来给你庆贺，只你忙得轻易寻不到人，现管着京城楼房的事儿，大约更忙了，所以先叫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得空儿，咱们一块儿出去玩耍一日。”
贾荞道：“真是不巧了，宝二叔或许也听说了，京里为楼房的事儿闹得不得了，朝里头也是烦得不行，又没几日就要过年，我现管着这事儿，总得把这事儿先平息下去，叫大家先过好年再说，年前都没法子休沐，我也仰慕冯公子，只是得劳他等一等我。”
宝玉笑道：“好，不急，你先忙，我同他说。”
贾荞笑点点头。
再见过王夫人和凤姐儿，凤姐儿只说他舅舅王仁下午来过，说禧乐园同他有些关系，让贾荞看顾些。
贾荞点点头，只说知道了，又去了旁边府上。
说句实话，宝玉和薛蟠，连着贾政加一块儿，都不如一个邢夫人难缠。
因邢夫人不管什么道理，不念情分，也不给谁脸面，只管她的利益好处。
“你现管着这事儿，你不知道，哪个知道？荞哥儿，你别想搪塞我，也别以为你如今当了官，我就奈何你不得，你再如何，你就是当了王爷宰相，我也是你祖母。”
“不敢欺瞒太太。”
“那你说，现下朝廷是个什么章程？户部接手，还是你接手？我们的本钱和利钱怎么算？”
“这些还没有议定。”
“那我把福安家园给你，你把本利银子给我，你自个儿的事儿，你总能做了主。”
贾荞道：“太太，官员不得经商，我没法子买下。”
“那你就敢在大街上放出话去？”
“太太，那只是安抚百姓的话，总不能叫他们堵在楼房前，叫太太烦心。”
两人如此这般说了阵话，谁都拿谁没法子，邢夫人自个儿也难受，扶着额头哎哟哎哟的叫唤着，说是贾荞气得她头晕。
贾荞紧张的站在她身侧，对红玉吩咐道：“快去禀了大老爷请大夫过来，再回去禀了老祖宗和太太，问她们有什么相熟的医术好的大夫没有，或有什么好用的药，求几丸来。”
红玉应了话就要往外走。
邢夫人耷拉着眼皮冷声道：“不用了，我这是心病。”
贾荞一脸担忧：“那请太太千万静心，好好儿养着，孙儿不在这儿打扰了，孙儿告退。”
坐上车驶出府，红玉脸上的嫌恶就压不住，“大太太也太不讲理了些，她的生意，她的嫁妆，同哥儿有什么相干，怎么就赖上咱们了。”
贾荞闭目养神，并不放在心上。
团团见完一圈，贾赦和邢夫人这里是最后一处，终于能回梨香院，换下外头的衣服。
天色早已擦黑，梨香院各处挂着灯笼，北风呼啸，灯笼也跟着摇晃，刚晃出些凛冽萧索的味道，就被屋里传出的说笑声搅合了去。
黛玉听善姐儿说贾荞回来了，打起帘子站到门口，笑看着他道：“我想你今儿可能回来得晚，现叫饭，怕有得等，就叫人先做好了送来，在屋里用碳火热着，也不怕凉，就是味道要差一些，不过我想，总是比饿着好的，快换了衣服先用饭吧。”
屋内的饭菜香混着暖气和香气一并涌出来，叫人的骨头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贾荞笑应道：“姑姑想得很是，我饿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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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从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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