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出人意料又极在情理之中的,贾政又被弹劾了。
还是那几条,弹劾贾政治家不齐,弹劾荣国府以次子为尊,坏了礼法,弹劾贾政仗贵妃之势欺压长房,迫侄媳典当嫁妆,还有弹劾贾赦治家不严,纵容继室欺压儿媳嫁妆的。
今次倒没人弹劾贾荞了,毕竟连母亲的嫁妆都拉出去当了的人,实不好再说人家受贿。
只贾政好似打了个焦雷,急忙到通政司打听,“皇上可批示了我昨儿上的折子?”
通政司的人回说没有,贾政更心焦了,暗道自个儿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恰巧贾雨村才从六科廊坊看了今早的弹劾折子出来,先为贾政抱屈了几句,又问:“昨儿不是已禀明了府上典当东西的事儿,怎么今次又被参了?”
贾政皱眉道:“我也正糊涂着呢。”
一面使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不是前次典当嫁妆的事儿,是他府上昨儿又当了一回嫁妆。
银子的用途无可指摘,是为了了结邢夫人福安家园的麻烦。
可贾政还是生恼,“她又当嫁妆做什么!”
到底多少银子,就非要当嫁妆不可?她自个儿当的嫁妆,怎么又是他迫的了?那些银子可半分没过他的手!
贾雨村听完,不好评说嫁妆的事儿,只说:“想来是府上抬银子到赦老爷府上,叫人觉出了不对。”
“唉,”贾政重重叹气,“这事儿要怎么处置才好。”
贾雨村想了一阵,“我这儿倒有个办法,或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不知……”
贾政已请道:“快讲。”
贾政使小厮回府里传话,叫贾赦让邢夫人将凤姐儿的嫁妆赎回来送回去。
贾赦虽怒自个儿因邢夫人被人弹劾,但更不喜贾政随意指使,再者这只是家事,他又不在朝里做官,怕什么,便连训斥也不训斥邢夫人,只作不知。
另一面,王夫人听了小厮传的话,料想大老爷不肯依从,便换了衣服报给了贾母。
贾母素来最重声誉,当即让人叫了贾赦、邢夫人和凤姐儿过来。
一面责备凤姐儿缺银子使,怎么不同她说,非要做出典当嫁妆这样不体面的事儿,但更恨邢夫人贪得无厌,“荞哥儿为了给你解决麻烦,要赔上万两银子出去,你还有脸要他给你银子!”
又命贾赦和邢夫人:“现在,立时去给我把凤姐儿的嫁妆全赎回来,一件也不能少,若是少了一件半件,你们从今往后,再不用来见我了!”
凤姐儿正在一旁拿着手帕抹泪,听说这话,暗暗后悔昨儿当的嫁妆当少了。
邢夫人却是剜心割肉一般,偏又不敢违,不敢辩,只好两害取其轻,“我只收了五千两银子,我这就让人把银子送回来。”
贾母冷笑:“这会儿你还想糊弄我,谁缺你那五千两银子了?我是要你把凤姐儿的嫁妆赎回来!你也知足些,我没叫你把荞哥儿赔房子的银子也拿出来,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了。”
邢夫人看向贾赦。
贾赦正恶她叫自个儿丢脸,怒声道:“还不快去!”
贾母见状,这才气顺了些,让贾赦在两府的隔墙上开个小门,今儿就从小门回去,如此两府就可算作一府。
不管贾赦心里如何不平,但贾母已明言吩咐,他也只得依言照做。
贾政听说府里已使人去赎回嫁妆,斟酌着写了个谢罪的折子递上去,提心吊胆的等到午后,看到‘暂不追究,下不为例’的批复,才终于放下心来。
等贾荞临近下衙时回到户部,听说此事后,对着同僚们隐隐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只笑道:“皇上圣明,本就是误会。”
转过身,笑容却散得一干二净。
来富和周盛几个本还暗自得意,他们这回狠狠算计了府里的老爷太太们,见状,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
还好,这一场总归凤姐儿是高兴。
贾琏也为她高兴,“你的嫁妆都回来了,我的一千两银子也该还我了吧。”
凤姐儿立时转喜为嗔,“哪里真全赎回来了,倒也是那么几车东西,可我去时,满满的一车,这会儿回来一车能装了半车都是好的。”
不过,都是白得的,凤姐儿也不嫌弃就是了。
只贾琏听罢失望,又知道这是大太太会做的事。
等傍晚贾荞回府,发现府里的小门,往后晨昏定省倒是方便许多,只是邢夫人今儿割了肉,不免又拿他使气。
偏巧贾荞这会儿也正不高兴呢,并不让她,直直的与她对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敢这样看我?”邢夫人拍桌大怒。
贾荞嗤笑一声,屋里除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外,只有两个大丫头,和随贾荞过来的李妈、红玉、善姐。
“大太太也不是头一回在我手里吃亏了,怎么还不长教训。”
“你,”邢夫人瞠目,“你故意害我!”
贾荞突然变脸,不说邢夫人,屋里王善保家的并两个大丫头都吓了一跳。
其实不说她们,李妈几个也是心惊肉跳着,虽说早知道他们哥儿有两幅面孔,但如何想到他在大太太面前也敢这样横,怪不得独今儿叫了这么多人过来,他这是难道还准备动手?
贾荞笑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下,“太太因我失了银子,更不喜我,我就不在此处叫太太烦心了。”
语罢,整个人都垂丧了下去。
邢夫人目瞪口呆,继而大怒,“你就不怕我说与老祖宗听?不怕我寻你母亲的不是?”
贾荞回头笑道:“你尽管试试,满府上下,谁不知道我对太太一片孝心,而太太不慈呢,你尽管试试,只要太太承受得起。”
又同王保善家的几个道:“你们要好好伺候太太,毕竟太太上不得老祖宗和大老爷的喜欢,下头又没有亲生的子女依靠,中间还把娘家的家财全带着嫁了过来,把娘家的兄弟姐妹全得罪死了,和妯娌也处得不好,实在可怜。”
三人神色几番变化。
贾荞笑着同邢夫人施礼告退,“太太厌恶我,叫我往后都不必来定省了,但太太放心,我一片孝心,隔三差五,会来瞧瞧太太的。”
说罢,也不管邢夫人什么反应,转身往外走。
而邢夫人僵在原处好一会儿,才面色青白的捏紧了手帕。
次日,贾荞也不再满城里找人还银子了,安分的在户部衙门待了一日。
现审处瞧着人来人往,繁忙得很,实际上在四十四家房产商的通力合作下,禧乐园和康馨园的罪证不用衙门特意使人去寻,都是现成的送了过来,只何守恒和张大中两个就行有余力。
只是房产商们也有心眼,索性楼房复工的时候还早,这事儿多拖几天才够热闹,所以虽把两处的做的坏事全部宣扬开,证据却只从小到大、从轻到重一件件的送来。
再捧一捧贾荞对福安家园的处理,拍拍马屁。
再从商场上狙击,逼着人家做出更多不堪的事,再从大义上谴责,狠狠的扬名。
如此一番动作,叫格外扬了名声的几家,生生在楼房如此不景气的时候,反卖出了不少房子,房产商们见了好处,越发卖力自不用提。
而贾荞只需忙着赴各大房产商的宴请。
正月将尽,他们对协议上的那些未尽之处都有了些想法,想探探他的态度口气。
贾荞直到二十八日才松口,“初一我会当朝提请皇上成立协会。”
房产商们虽都在意,但也狡猾。
毕竟目前为止,他们除了给贾荞送礼,请贾荞吃饭,签了贾荞的协议,帮贾荞料理禧乐园和康馨园外,没得到半点实际的好处。
所以这会儿能真正摁死禧乐园和康馨园的罪证,他们虽叫得欢,却没拿出来。
一来,若事不可为,他们还能看情况同禧乐园和康馨园修复关系,二来,他们之中有几家也有命案,也不是全然清白干净,逼急了怕禧乐园和康馨园不管不顾,拉他们同归于尽,三来,要不牵扯得罪两家背后的能抹平命案的关系,得舍出不少利益。
贾荞笑道:“我知道人命官司不好查。”
没见到兔子,怎会撒鹰。
“是啊是啊,这样要紧的事儿,人家肯定做得隐秘。”“又过去了好几个月了,更难查了。”“查案可是水磨功夫,急不得。”
众人故作愁苦的一连声的应和。
贾荞道:“不过诸位也要加加紧了,我初一上朝提请,若皇上允了,二月十五,我再上朝的时候,事情还没个结果,我就没脸了。”
听到这话,众人又一连声的应承许诺发誓,若皇上果真允了,他们就是把都城翻个个儿查找一遍,也必会在二月十五前拿个结果出来。
说得再好听,也总归一句话,先看初一的情况。
二月初一,贾荞果真在朝上提请成立房地产行业协会,让协会与户部一起商议行业规则,让协会拥有一定行业内的自治权利,让专人处理专事以减少衙门的负担,并请皇上任协会会长。
此事,贾荞并未事先和户部的上官商议,但利益相关,户部的官员们反应很快,再有别的通过房产商的渠道早知晓此事的大人,揣摩着皇上的态度,一个个出列陈明理由附议。
于是此事,在贾政还没反应过来,贾荞竟如此大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出列提这样前所未闻的提议的时候,提议已经通过了。
皇上道:“协会之事可试行一段时日,先议好行业规则,再看看他们自治的情况,若果真便宜,朕便做这个会长。”
皇上应了一半,回了一半,叫一些还没想好是否赞同,或觉得给商人的权力太大,实是不妥的官员一时都没了话说。
只是‘试行’,又不是实行。
总不好为这么一件‘试’的事儿,死谏冒犯皇上吧。
而另一面房产商们得了消息,却是铆足了劲,必要把这件事做成。
二月春回大地,禧乐园和康馨园的命案热热闹闹的开审,福芦园的师爷比赛也热热闹闹的拉开序幕,再有春闱将至,大批涌入京城赶考的举人,城里欢闹得很,只从街市上路过,都能感受到一股蓬勃之气。
行吧,贾荞终于吐出一口郁气。
世情如此,皇上上头尚还有个太上皇,他又如何摆脱。
禧乐园和康馨园的命案结得很快,不待贾荞的舅舅王仁的书信传到京城,也不待二月九日会试的第一场开考,案宗就已经了结,送到了皇上的案头。
接下来,贾荞的工作重心,就是议定行业协会的规则。
为这,讨好贾荞的人更多,可防备他的人也更多,不用看别处,户部里头的态度就暧昧得很。
给房产商们太大的权力,只户部内就有好些人反对,可要太限制房产商们,也会间接的损害他们的利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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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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