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荞叹气，同黛玉和探春道：“咱们也进去瞧瞧。”
院内两个上衣松垮的壮汉和一个穿着齐整的男子被按在一边，敢怒不敢言。
另一边是一个农家老汉和一个中年男人，面色惊惶，一脸老实，瞧长相，应是父子、
他们旁边还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小姑娘，小姑娘两眼红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怀里的婴孩，更是哭得用力，在小姑娘连声的安抚中，才稍稍好些。
另两个四五六岁的女童紧紧攥着小姑娘的衣角，躲在小姑娘身后，也是满脸泪痕。
事情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打杀拐卖之类的恶毒事，此处是一个人牙子的居所，哭声是来自被卖的婴孩和女孩儿们的，吵闹声是人家讨价还钱的声音。
郡主失望的扫过院内众人，没精打采的摆手：“走吧。”
她这边罢手，院内的汉子却不愿罢休，挣脱两边的人，挡在前头喝道：“你说走就走，老子的家你说闯就闯，还有没有王、”
话没说完，又被两个人按到了底下，一巴掌扇到脸上，“嘴巴放干净点，别说闯了，就是砸了，也是你们活该！”
见他们如此阵势，男人再不敢谈理，只叫饶命。
穿着齐整的男子整整帽子，弯着腰挂着笑，小快步上前点头哈腰讨饶，“都是误会误会，还请贵人饶了这次，再不敢了，都是我们的罪过，弄得太吵闹了，惊扰了贵人。”
男仆听罢并不理会他，只看向小主子。
男子看着小姑娘一身尊贵模样，身后簇拥着众多丫鬟婆子小厮，不敢上前，只表情可怜讨好。
好在小郡主不是苛刻的人，一摆手作罢，正要往外走，那边的小姑娘抱着婴孩，带着两个女童扑通朝她跪下，膝行向前，磕头哭求，“求贵人救救我和妹妹们，求贵人救救我和妹妹们！”
农家父子两个惊愕的看着这场变动，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小姑娘求得实诚，只两个叩头，就磕得额头通红一片，瞧着叫人不忍。
黛玉欲言又止，最后微微别过头去。
探春立得端正，隔着帷帽瞧不清她的神情，她的目光从几个女孩身上划过，落到郡主身上，又落到一旁站着，同样疑问蹙眉又听得认真的贾荞身上，最后谨慎敛眉。
只郡主是没什么顾忌的，直接道：“别磕了，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冤屈，要我怎么救你。”
小姑娘落泪道：“我没有冤屈，我没有什么冤屈。”
这样说着，却更伤心了。
依偎着她的两个小女孩也跟着哭。
郡主更不解了，“这是什么话？”
小姑娘声声泣血：“我爷我爹要卖了我们姐妹，说不论卖到哪里，只要钱多就行，我们姐妹都是他们生的养的，若是家里活不下去了，要卖了我们，我无话可说，只怪自己命不好，可是家里有屋有地，有吃有穿，只为哥哥娶媳妇、弟弟读书，就要卖了我们，我死也想不明白。”
“女儿就不是家里的亲生骨肉了吗？贱卖了家里的女孩，又花大价钱钱去买别人家的女孩，这女孩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小姑娘重重叩头，“求贵人告诉我们，叫我死也死个清楚明白。”
这问得郡主也不会了，她们家的姑娘也是极贵重的。
郡主看向贾荞。
贾荞看向桂嬷嬷。
桂嬷嬷上前半步虚空护着郡主，带笑回道：“这就是各人的命，有人天生贵命，有人天生贱命，这都是注定了的，主子若可怜她，就赏她几两银子，叫她回家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她能遇见主子，就是她的福运。”
郡主半懂不懂，觉得没这么简单。
贾荞的视线不经意的划过探春。
探春略思虑片刻，出声问那庄稼汉，“我们若给了你银子，你还卖你女儿吗？”
庄稼汉黝黑诧异的脸上绽开惊喜，“不卖不卖，我的亲闺女，我也心疼着呢。”
黛玉厌恶道：“别说这样恶心的话，读书可不是几两银子就能读出来的，纵使你那不知几岁的小儿子果真天赋异禀，他往后科考、娶妻，你大儿子生孩子，你大孙子娶妻，你又要如何？左不过又是卖家里的女儿罢了，你这心可真是贱透了。”
庄稼汉嗫嚅着嘴唇不敢答话。
贾荞嘴角勾起细微的笑意。
桂嬷嬷皱眉道：“那就使银子把她们姐妹几个买下来，了结了这桩事，就是、咱们府上不太方便。”
他们府上就算是使唤人，也不是任谁都可以的，贾府大约也不能，就是能，也不是这三位能做主的。
桂嬷嬷又想起贾荞好似还帮其母经营着嫁妆。
贾荞道：“我这里倒是可以帮着安置人，多少人都行，只是……”
郡主追问：“只是什么？”
贾荞抬手指向低垂着眼睫，满脸哀戚的小姑娘，“咱们好像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到她。”
“嗯？”郡主没太明白。
“她们本身也是要被卖的，运气好被卖到好人家，运气不好被卖到不好的人家，现在，咱们买了。”
郡主好像有点明白了，又有点糊涂。
黛玉低头抹了抹眼角。
桂嬷嬷笑道：“这不就是她们的好运气了？”
贾荞勾唇笑笑，不言。
郡主觉得不对，上前一步，问小姑娘道：“我们买下你们姐妹几个，你觉得好不好？”
小姑娘抬头惨然的笑，“小姐是心善尊贵的人，我们能跟着小姐自然是好的。”
“那你怎么？”
小姑娘道：“我只是替我未来的妹妹和侄女们伤心，为我们村里、为天下无数被轻贱贱卖的女孩儿们伤心，为无数一落生就被溺死的女婴伤心，我们也一样干活儿，干更多的活儿，天下的男子也都是女子生的，为什么只卖我们，不卖儿子。”
这个问题太大，甚至有点大逆不道了，可好像又有点儿……郡主被问住了。
那老汉只被气得倒仰，只觉得荒唐，“你这说的什么话？没有男人，女人就能生孩子了？哪家日子过得下去的卖儿子的？你个死丫头，你这是非要让咱们老李家的祖宗蒙羞！我说要卖掉你们几个，原也是商量，不是你自己答应的吗，现在在贵人面前挑拨什么，今儿这一趟、”
小姑娘打断他的话，“都说女子要恭顺，在家从父，你是我爷爷，你说的话，连我爹都不能否的，我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我答应不答应的又有什么用？”
“诶诶诶，别吵！”见那老汉吹胡子瞪眼要骂，那庄稼汉也作势要管教女儿，郡主蹙眉喊停，她刚明白些的脑子都被他们吵成浆糊了。
郡主一发话，父子俩都佝偻着腰，变得老实憨厚起来。
郡主的话，贾荞等人自然要听从。
那几个人牙子虽不知郡主的身份，但他们才被教训过，识时务得很，更不敢说话。
一院子的人只等着郡主琢磨。
安静得久了，气氛就渐渐变得严肃紧张起来。
贾荞只泰然站着。
黛玉看了贾荞一眼，暗暗思量。
探春小半心神放在郡主身上，大半心思留意贾荞的反应，也暗自揣测今儿这出事儿。
过了好一会儿，郡主有点琢磨明白了，看着贾荞道：“你的意思是，我救了她，但也没有救她。”
郡主一说话，空气才算流动起来。
桂嬷嬷笑着搭话道：“主子这话听得老奴都糊涂了。”
“欸，你别说话，一会儿我又乱了。”郡主不耐烦打断。
贾荞笑着点头道：“感觉只是让她走向了她既定的、命运。”
郡主托着小下巴，眉头紧锁的又想了一会儿，看向那悲戚的跪在地上的姐妹几个，“你的意思是我救了你，但也没有救你。”
这话落，桂嬷嬷笑得只比方才更无奈。
小主子这句话和刚才那句有什么区别。
小姑娘含泪叩头道：“我心里感激小姐，我只是难过。”
“主子、”
郡主抬手止住桂嬷嬷，“你别说话，让我好好儿捋捋。”
桂嬷嬷看了眼贾荞，又看了眼天色，他们可在外面耽误不少时候了。
贾荞微微点头。
桂嬷嬷见状，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贾荞上前问那父子两个打算把姐妹几个卖多少银子。
父子两个含糊回道：“三四五、五六十两银子，还没谈好呢。”
贾荞冷笑一声，又问那几个人牙子，打算花多少银子买下来。
人牙子回说：“二十三两银子，大的那个算九两，小的两个，一个七两，一个五两，最小的那个就是个添头，得拿人照顾，还不好卖，若是许久卖不出去，米粮钱都要花费不少。”若是没养住，更亏。
贾荞点头，直截了当道：“二十五两银子，卖不卖？”
父子两个犹豫着不愿答应。
贾荞转身就走。
父子俩个都看向郡主。
郡主是被绕迷糊了，但她可不傻。
叉腰道：“就二十五两，爱卖不卖！”
父子俩个见没法子要到更多的银子，不敢再拿乔，这才答应下来。
赵天梁给了人牙子二两银子，让他们写契书办手续。
父子俩眼馋的看着赵天梁随手给出去的二两银子，写完卖身契画完押，老汉对着几个孙女嘱咐道：“你们要知恩，以后好好儿伺候贵人，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等安顿好了，给家里捎个口信，别让你们娘你们奶在家里担心。”
大妮只抱着幼妹，低着头不说话。
“你这孩子！”老汉还想骂，来富伸手拦住了，“老头儿，小心着点儿，她们现在可不是你能打能骂的人了，你这是要打我们主子的脸呢？”
老汉连声道不敢，可看着孙女儿跟着贵人们走的背影，满脸不甘。
同儿子出来后，小声同儿子道：“你在城里多待两天，看看那是哪家的贵人，回头，让你媳妇来看看大妮她们，都是一家人。”
汉子点头应了。
院里，几个人牙子也在猜贾荞一行人的来头，不过他们比老汉两个有见识，初初是没想起来，可后来，年纪那样小，办事又那样沉稳老练，身份还贵重的，京里真有那么一个。
“多半就是他。”
“那个小姑娘，瞧着比那位小大人身份还要高，那、那得是什么人家？”
三人想了一会儿，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得够呛，“好了好了，总归就打这么一次交道，都是咱们够不着的人。”
另一边，郡主走了一会儿，想到一个新问题，“这算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
“嗯？”贾荞问：“问题不解决了吗？”
“什么？”
郡主反应很快，“你想到怎么救她们了？”
很抱歉，最近状态不好，也不是最近，这两年状态都不好，心态有点崩，更新不稳定，这文拖了好久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我也希望能好好的尽快的完结，写完给大家发红包，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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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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