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荞的心情十分复杂。
事情顺利得超出预料。
他原想借探春生辰小聚先铺垫引导,再慢慢筹谋以达成所求,不想小郡主阴差阳错直接成全了他。
再次跪倒在皇上的书房之内,贾荞仍觉十分压抑不喜,但已能克制许多。
“起来回话。”
上首传来皇上沉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是。”贾荞起身垂首恭立。
皇上垂眸瞧了一眼桌上红通通的小龙虾,“听永乐郡主说,你们打算用这小龙虾做买卖供给辟芷楼,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站在一侧的忠顺亲王笑着赔罪道:“是永乐太胡闹了。”
“永乐小孩子脾性,她有此提议,朕不奇怪。”
皇上看向贾荞。
贾荞敛容恭敬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和郡主想着,辟芷楼所需银钱数额大且时日远,仅靠善款筹集支应,难免有不能为继的时候,所以在尝得小龙虾味道不错,且还算是个新鲜东西的时候,就想着或许能做做这小龙虾的生意,以供给辟芷楼的花用。”
皇上听罢,瞧着他慢声说了一句,“确实是新鲜东西,朕从前也不曾吃过。”
忠顺王爷的笑容一丝不变,却认真的等着贾荞回话。
这一句可不好回。
“回皇上的话,” 都是一早在心里演练过许多遍的,贾荞回得恭顺严肃并不含糊磕绊。
“奴才在户部因京都建房之事,与各地商人接触较多,偶尔会听说一些海外见闻,奴才喜食海鲜,京都虽离渤海不远,但渔夫出海打渔不易,从打捞起到送到,还是会失了鲜味而多许多腥味,奴才就想着若能有如海虾一般的滋味,又能在湖泊、河流、湿地、小溪里生存繁殖的虾就好了,于是多方打听之下,得了此物。 ”
皇上听罢,笑了一声。
不辨喜怒,却笑得贾荞心惊。
只听皇上道:“从前你一片‘孝心’,千里迢迢为你母亲买金陵的点心,买回了几十万两银子,如今为了你自己的胃口,从海外寻物……”
话未尽,贾荞已利落跪下,“奴才惶恐。”
皇上不置可否,只道:“说说吧,让朕瞧瞧值是不值。”
“是,”贾荞埋着头,更为谨慎恭敬的回话,却回得有些零乱,“奴才读书不好,年纪又小,侥幸因楼房的事蒙皇上提拔赐官,激动感恩之余,不免心虚惶恐,奴才文不能写锦绣文章,武不能守疆卫土,思来想去,竟无甚才能能回报圣恩,便想着或许能有些旁的东西可以,可以略表奴才的一片、感激之心。”
皇上嘴角微勾,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旁门左道。”
贾荞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到地上,“奴才有罪。”
“起来回话。”
贾荞磕了个头,“是,谢皇上恩典。”
贾荞刚起身站好,王爷又问:“这小龙虾既是你对皇上的‘忠心’,怎么又将之送给了永乐。”
贾荞看了一眼皇上,见他半垂着眸子,这才对着王爷恭敬回道:“回王爷的话,奴才原本想着这小龙虾能以水藻和植物茎叶为食,食者贱、食量大、不挑食,生长迅速,繁殖也快,一只成熟的小龙虾一年最高可产卵两千枚,若是味道再尚可,或许可以作为一种储备粮食。”②
听到此处,皇上稍微认真了神色。
“但是,”贾荞接着道:“小龙虾繁殖期间会挖穴打洞,损伤河堤农田,继而引发河堤的凹陷坍塌和粮食作物的减产,因其挖穴打洞的特性,又很难清理捕捉干净,一旦不加限制的扩散开,恐成祸患,故而奴才只将其作为一种小食送给了郡主。”
“挖穴打洞?”王爷不解,农田里挖穴打洞的东西可不少,怎么小龙虾就不行。
贾荞回说:“每亩洞穴数量不下百个,深度足三尺。”
王爷皱眉,看向皇上,“若如此,还真不适宜推广。”
皇上看着贾荞道:“你想让朕下旨,只允许你们一家做这个买卖?”
贾荞跪下磕头,“奴才不敢,只是此物确实不适合推广。”
皇上又问:“你打算怎么做这个买卖?”
贾荞笑着磕了个头:“回皇上的话,郡主和奴才想着,皇上金口玉言,只要皇上说一个好字,再给郡主和奴才一个孝敬的机会,允许郡主和奴才在龙虾好的时候进贡一些,这买卖就再好做没有了。”
王爷闻言笑了,指着他道:“你和永乐想的好主意,这是全指着皇上帮你们做买卖呢。”
皇上勾唇笑了一下。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永乐的主意。”
贾荞回说:“回皇上的话,是郡主和奴才一起商量的主意。”
王爷对着皇上苦笑道:“永乐被臣弟惯坏了,竟然、唉,还请皇兄恕罪。”
皇上抬了抬手,道:“永乐小孩子脾性,又与朕亲近,遇事想到让朕帮忙,是人之常情。”
王爷笑着躬身谢恩,余光扫了一眼贾荞。
贾荞还老实跪着。
皇上道:“你先退下。”
“是。”
看着贾荞遵命,躬着身一步步倒退出去,皇上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等贾荞退出不见,王爷道:“皇兄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上沉吟片刻,摇头道:“只是觉得巧了些。”
巧?
“皇兄是指大妮姐妹四个,还是说辟芷楼,亦或说…永乐?”
王爷想了想回说:“大妮姐妹几个,臣弟让人问过,确实同贾荞手底下的人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那辟芷楼据说又是贾荞的母亲提的议,但永乐,应该就是巧了,京都的花神庙不少,再有那天不是正日子,连咱们也没有想到,她们几个会在那天偷溜出去。”
王爷笑了一下,“这小龙虾或许真是他给自个儿准备的进身之阶,只是依他一步步做成楼市的这份沉着,这回是真被永乐的乱拳打了措手不及。”
皇上也笑了。
王爷又问说:“不知这辟芷楼可有什么不妥没有?”
皇上看着王爷笑道:“你不用太过小心,不过是小事,就让永乐随心吧。”
“是,”王爷笑着谢恩,“臣弟代永乐谢她皇伯父的恩典。”
皇上起身踱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这贾荞虽说才干上有几分旧荣国公的影子,但同他祖父、父亲一脉相承的怜香惜玉,实不堪为配。”
王爷摆手道:“皇兄别提这个,养闺女就是这点不好,臣弟一想到就心里难受,还好永乐年纪小,这事儿还遥远着呢。”
皇上笑了一下,示意他一同去偏厅。
王爷一面落后两步跟着,一面问道:“皇兄不喜贾荞?”
皇上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王爷谢恩落座。
领事宫女上了茶退下。
皇上端茶浅饮了一口,看着手里的白盏青汤,极是清透的茶水,道:“看似谦卑恭谨,实则桀骜不驯,小小年纪,心思太深。”
王爷也正喝水呢,闻言突然笑了。
皇上抬眸看他。
王爷笑道:“皇兄这话,臣弟听着有些耳熟。”
皇上一怔,旋即也笑了,少刻带着追忆般的轻叹了一声。
王爷眸底微湿,又眨眼掩去神色,端起手里的茶示意笑道:“有些人事物,瞧着苦涩无味,其实最是轻浮甘甜不过,不用入口,伸手一碰,一靠近就能知道他的好了。”
皇上笑了,没再说贾荞。
另一边,贾荞步出宫殿,走到广场中央,突然住脚,回头望了一眼。
从前只觉雄伟,如此方知它气势壮盛可贯长虹。
贾荞转回头,眉心不自觉的叠出小褶皱。
“喂!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小郡主叫住他。
贾荞回神请安,小郡主只瞧着他的脸色,“怎么了?不顺利?”
贾荞笑道:“皇上没说,我也不知,皇上大约有别的考虑。”
小郡主嘟嘴皱眉不解,“一个小龙虾而已。”
末了,冲他摆摆手,“我去打听打听,你先出宫吧。”
贾荞出宫,应付了一拨上司同僚明里暗里的探听,回府又被详细询问了几遍,贾政一字一句问过,带着府里的师爷幕僚们苦思又冥想了许久,拿捏不准皇上所思,只皱眉将贾荞训斥了一通。
整日里尽研究些左道旁门,好好读书上进才是正道。
贾荞自是虚心受教。
然而杏林宴后,贾荞接到调令,升任五品工部郎中,比贾政还高了半级,正是贾政的上官。
这份尴尬,难为得府里的管事仆人们都不知道该不该为贾荞庆贺。
直到贾母发话要摆酒席为贾荞庆贺,贾荞院里才来了讨赏钱的丫鬟媳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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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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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升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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