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至雁翎关总营附近,就被齐军拦了下来。
“劳烦各位通报一声,瀛国使臣李寒之,求见上将军。”
谢千弦态度诚恳,而对面的齐军却对此嗤之以鼻,谁人不知齐国与瀛国就快要有一战,这个时候派使臣来,无非就是求饶。
“什么使臣,是来求饶的吧!”
“就是就是!快滚,我家将军没空见你!”
谢千弦也不恼,淡淡的说:“各位还是去通报吧,否则我今日见不到裴子尚,来日他知晓了,就没有各位好果子吃了。”
“好大的口气!”
谢千弦丝毫不在意,继续道:“你家将军,可不敢不见我。”
这一下,那二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脑袋还算灵光,也知既是有使臣来访,那见不见,就是裴子尚说了算,他还是得去通报一声。
于是他满脸疑惑进了主帅营帐,见那一身白衣铠甲的少年将军正端坐着,便轻声道:“上将军,帐外有人自称是瀛国使臣李寒之,要求见将军。”
“瀛国使臣?”裴子尚随意扔了书简在桌子上,他也知齐公已经答应了明怀玉的合纵之约,瀛国使臣无非就是来求和,不耐烦道:“不见。”
那小厮杵在原地,想到外面那人趾高气昂的模样,战战兢兢道:“可是将军,外面那人说,您不敢不见他。”
“这可稀奇了!”裴子尚一下来了兴致,“放眼天下,能入我眼的,不过寥寥几人,把他给我绑进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不敢见法。”
“是!”
于是谢千弦被两三个人捆着进了主帐,他一进去,就看见裴子尚背对着门,正漫不经心的等着。
多年未见,光看这身型,如果谢千弦事先不知在此处的是裴子尚,他还真看不出来。
“将军,人绑来了。”
他听见裴子尚冷笑一声,似乎十分不屑,幽幽转过身来,却在看见谢千弦的脸时呆愣在了原地…
“千…”
谢千弦及时朝他使了个眼色,裴子尚反应过来,忙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松绑!”
“啊?”
“啊什么啊,不想要脑袋了?”
“不是不是!”
小厮连忙给谢千弦松绑,还一边小心打量着这人,难不成是自家将军的旧相识?
待松了绑,裴子尚便将人招呼了出去,帐中便只剩了他与谢千弦两个人。
他看着谢千弦,有一种天神忽然降临的错觉,如梦似幻,觉得极不真实,上前握着他的肩膀,感受到清晰的触觉,才确定这真不是梦。
“千弦,你…”裴子尚惊的一时说不出话,亦笑的合不拢嘴,毕竟当初瀛国覆灭稷下学宫,几乎将那处踏平,谁都说不准留在那的人还能不能活着。
“老天保佑,你可算是没事。”
谢千弦也顺势拍拍他,笑道:“我的命,可没这么容易丢啊…”
他又后退半步,一幅打量的姿态,这八位麒麟才子中,裴子尚来的最晚,却下山最早,遥想下山那一年,他还是个稚童,如今却已然成为震八方英豪的武将,谢千弦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感慨。
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裴子尚展开臂膀,大方的展露自己,又颇有股子骄傲:“我在军中历练,如今这般模样,是必然的。”
裴子尚随意搭着他的肩膀,好奇问:“不过,你为何自称李寒之?还有,学宫出事时我派人去找你,结果你竟然已经下山了?”
“此事说来话长…”谢千弦摇摇头,问:“子尚,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裴子尚看着他,想起他如今瀛国使臣的身份,便知他来意,若是别人他自然是一口回绝了,但若是谢千弦,他不好直接拒绝,确实要好好考虑。
于是,他试探着问:“你是想让我去劝君上?”
“劝倒不必,也不叫你为难,我此来,有事和你商量。”
“先生,您不能进啊!”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还听一人严厉道:“让裴子尚出来见我!”
帐中的谢千弦与裴子尚一听这声音,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明怀玉!
帐帘被明怀玉一把掀开,底下人知道这位麒麟才子的来头,一个也不敢拦,任他闯入主帅营帐也无可奈何。
而明怀玉一踏进那营帐中,就见裴子尚乖顺的端坐在上首,谢千弦也一样端坐在右侧。
“师兄!”裴子尚朝他笑一笑,起身去迎,又向底下人甩甩手示意都退下,而整个过程中,谢千弦都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坐着。
明怀玉瞥了眼角落里的谢千弦,似乎并不惊讶,幽幽道:“千弦也在此?”
裴子尚却是满脸的疑惑,四下瞧瞧,似是听不懂明怀玉在说什么,故意显出几分害怕:“师兄,你可别吓我,这哪有千弦?”
明怀玉轻轻瞪他一眼,知他和自己装傻,一时也不拆穿,顺着道:“千弦不在此啊?”
“不在啊。”裴子尚摇摇头,竟是一点也不心虚。
明怀玉轻笑一声,朝角落里点点头,“那这是谁?”
裴子尚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似是恍然大悟,“他啊,他是瀛国来的使臣,李寒之,不是千弦。”
谢千弦便只静静听着,裴子尚在几个年岁大的师兄眼里,就跟个孩子似的,而他自己对明怀玉,也同样是骨子里的敬畏。
谢千弦也一样,那个如今站在他对立面的,是他敬重的二师兄,还有那个蛰伏在阙京的芈浔,同曾是在稷下学宫一同修习的兄友,这一点,他不敢忘。
“这样啊…”明怀玉冷笑着,幽幽道:“那你将他赶出去吧。”
“啊?”
“怎么?”他也不给裴子尚半分喘息的机会,厉声追问:“为了一个外人,你打算去觐见齐公,然后向我发兵?”
“哎呦师兄!”裴子尚只觉自己平时将军的威仪当然无存,可在至亲面前,无论如何也摆不出将军的架子。
“裴子尚。”明怀玉冷冷唤着他的名字,不再同他做戏,“你如今做了齐国的上将军,就觉得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在稷下学宫时被各个师兄支配的恐惧涌上头来,裴子尚赶忙示弱:“师兄,我哪敢啊…”
眼看这戏已经演不下去,坐在角落里看戏的谢千弦这才从容站起,拍拍衣袖,掸去其上灰尘,乖顺道:“千弦,见过师兄。”
眼见是这个情况,接下来无非是要自己做个抉择,裴子尚左右为难,干脆转过身去。
明怀玉先是仔细打量了谢千弦一番,发觉他与印象中那个小七还是有些变化,多了几分矜傲。
麒麟八子,各有千秋,唐驹,明怀玉,楚子复,晏殊,温行云,芈浔,谢千弦,裴子尚…
安澈曾说,大争之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选择的权利从来都在强者手里,在这洪流中,弱者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这些话,明怀玉至今都不认可,就如同他不认可安澈说的那句…
天下才一石,谢千弦独占八斗…
人固然弱小,却也是人,国亦是如此。
合纵连横之术,联众弱以抗一强,或分强盟以破其势,凭纵横捭阖之能,斡旋于诸国之间,以达天下制衡,岂非小国图存之上策?
他明怀玉用自己的才华让世人尊他为明怀子,论学识,他并不比谁弱,也不曾输过什么,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怎能让安澈一句话下了定义?
大争之世,洪流之下,谁都有为自己战斗的权利,他是,那些小国也是,谁都有理由去翻过那座高山,为生存一战。
而与谢千弦而言,单看明怀玉进来时的态度,他并不惊讶自己在此,那么说明瀛国中确实有人与他保持着联系,必是芈浔了。
“千弦…”明怀玉唤着他的名字,连他自己也未尝察觉出话语中那一丝悬浮着的恳求,这一面,是久别重逢,也是各为其主。
若说嫉妒,明怀玉自觉没有,恨更是不必,都说国君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他的小七,这几个老幺,他一直都认。
他依旧认他是小七,也依旧认自己现今的身份,他的身后,是数个小国的希望,不会退,也不能退。
这些难言之隐,谢千弦也一样都懂,曾经稷下学宫,百家争鸣,如今出了学宫,争鸣之所不再是论道台,而是实实在在的国。
仅一念之差,顷刻间便可叫一国毁于一旦,谁又能心慈手软?
抱着一试的心态,明怀玉先问:“你化名李寒之留在瀛太子身边,非他不可?”
静静的,沉默的,谢千弦在心中想着萧玄烨的轮廓。
日月角起,帝王天成之相,他卦象中的天选之人…
无论是上天赐予的那帝王之相,还是这些天相处下的了解,他都觉得,他的选择不会错。
最终,他抬起头,直视着明怀玉的眼睛,掷地有声吐出一个字:“是。”
这话也让裴子尚为之一动,他虽然下山的早,但与谢千弦情谊最深,他还未曾在他眼中看到过他对一人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的肯定。
可裴子尚,也有他自己的选择,身为齐国上将,连他这个人,都是齐国的一道防线。
抛开私情,他心里清楚得很,参与合纵,踏出西征第一步,扩大疆土,是利大于弊。
可碍于这份无法割舍的私情,他也不想谢千弦葬送在瀛国。
“千弦,”裴子尚心乱如麻,深吸一口气,舒缓后,劝道:“你来齐国吧,齐公若是知道你的身份,他会重用你的,你不必在瀛国屈才。”
那一刻,谢千弦心中释然。
他笑着摇摇头,他如此聪明,又怎会听不出,裴子尚也倾向于合纵,不过他又想的很清楚,军国大事,岂是私情能左右?
“子尚,师兄,”他看着眼前的至亲,一双桃花眼却淌着几分冷冽,最终,他不退不避,喉结滚动着道出后半句:“既然互不相退,那能否说动齐公,就看我的本事吧。”
“千弦?”裴子尚有些不敢相信,这言下之意,就是在宣战了。
“好啊,”明怀玉轻笑一声,与谢千弦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溅起看不见的火花,不知是否仍有一丝怀念,这火花转瞬即逝。
他像是在告诫自己,又像是在警告面前的人,“我很期待,老师口中才高八斗的谢千弦,究竟如何扭转乾坤。”
谢千弦微微一笑,却不像在萧玄烨面前时能控制他的表情,那一笑,其中苦涩,他抹不平。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裴子尚久久不能平息,明怀玉见了,只觉惋惜…
既生瑜,何生亮[1]……
[1]出自《三国演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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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玉临营策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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