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东江村,今年8岁了,我叫林业。我只有娘没有爹,爹不知活着还是死了,我没问过娘。娘想说的话会说的,没见过的爹对我来说还不如一块冬瓜糖重要。
村里的小孩都不和我玩,他们叫我杂种,说我娘是婊子。
我起初不懂这些词的意思,以为是他们对我表示亲近的叫法,比如说我娘就很喜欢叫我的小名阿诚。
我高兴地跑回去,告诉娘,我交到朋友了。他们还给我取了小名。
娘看着我愈发长大的面容愣了一会,然后看着窗外的山,语气平平的说,
“是吗,那挺好。阿诚对朋友要真,诚。真诚。”
娘念真诚时,像想起了什么往事。一字一顿,声音极轻,好像微风一吹就会散。
“嗯嗯,我会的,娘。”
娘在看什么,我跟着她看去,一座矮山而已。提到山,我就不陌生了。东江村四面都是山,每次去镇上都是个大工程,要走好远的山路。据说我娘当年带着我,从别的地方来这的。
我觉得不靠谱,虽然东江村很好,有那么多山,还有喝起来甜丝丝的山泉,有野果,有野味。但是,谁会想不开来一个深山老镇。
娘从小亲自教我读书,那些小孩虽然亲切叫我杂种却不带我玩,我空闲时多半独自读书。我家有很多书,娘随手一挥,就会出现书。
娘见识很广,很温柔,就是不爱和村里的人说话。除非换吃穿的时候。
东江村以打猎为生,因为在山沟沟里,平地少,种地的也少。我家是没地的,娘也要去打猎。
娘打猎是不许我跟着的,我很听话,娘从不会打我骂我,但是我做错事了,娘就会不理我。那时我特别害怕,甚至在偷看小孩玩时,见到别人父母打骂孩子很羡慕。
至少看起来他们的娘是在意他们的。
他们说娘端着。我也被他们这样说,我不会随意坐在地上,不会喝生水,不会把鼻涕抹到衣服上,不会大声笑出声。
我都是跟娘学的,娘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毕竟没人和我玩。
孤儿寡母在异乡很不容易,而且我娘不算美貌,但皮肤白,身材匀称,也算小家碧玉。但是有娘在,除了没小孩和我玩,我没感受到什么。
那些人比我娘高、壮,但是不敢靠近我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为有这样的娘骄傲,别人的娘都不是这样的。
我不屑山是因为我嫉妒,娘从不允许我上山,我是听话,但是一直想上山看看。
别的小孩都会跟父母上山,或者打猪草,或者捡柴火,或者干点别的什么。我却只能望着山,以致像书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一样安慰自己,山上不就是有很多很多树,比东江镇高一些罢了。
我那时最渴望的就是上一次山,我不会求娘,娘只会无视我,用一种为难的表情看我。
看到娘那种表情我就很难过,心脏疼。只能求着娘不要难过了,我不去就是了。
可是愈发想去。要不偷偷去。不行,这样娘会不开心的。
睡前躺在被窝里,犹豫了一会,终究放弃了。
“他没上过山,真丢人。”
“不会是他哭着求他娘不想去的吧。”
别理别人的嘲笑,你和他们的路不一样。娘的话响起,我低着头往家走。
但我心里一直说,我没哭,我想上山的,只是娘会不开心的。
到底是小孩,有次看书看到写山,我本来仔仔细细看书,但是突然想到东江村四面的山,那些山也是那样吗?
“林业,看书要专注。”
娘来了,原来我看着书,发了好久的呆。
“娘,我知道了。”
娘没骂我,我心里却很惭愧,娘看着我的眼睛像火一样让我脸烫。
每天出门遛弯的时间到了,那些小孩大抵是觉出我的无趣了,很少搭理我了。
我蹲在墙角看他们跳石头,要是让我去,我肯定比他们厉害。
一个小孩看见我在看他们玩,用胳膊戳戳旁边的人,两人嘀咕几句,彼此靠向对方挪,挡住我的视线。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
我罕见的动怒了,娘告诉我要心如止水,可我现在觉得生气才舒服,之前不生气,感觉心里憋的慌。
娘说得也不一定对。不能这么想,娘说的都是对的。
我摇摇头,没趣的走了。
“胆小鬼。”
不知道哪个小孩看见我要走了,嘀咕一声。
“我不是胆小鬼。”
我转头看着他们喊出来。
“你叫什么啊,谁不知道你从来没有上过山。”
“就是。”
“还不让人说。切。”
我看着他们,心头升起一股火。他们说我不行,我偏要上山给他们看看。
娘会伤心的,这个年头给我兜头泼了盆冷水。
要不趁娘去打猎的时候,偷偷去另一块山上去。不行。
不行也得行。
我笑出来。
我不知道这次上山改变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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