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礼欺软怕硬，不敢对卿无鱼做得太过，因此带来的手铐脚链都没用到，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客客气气。
卿无鱼越过他向前走去，快要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时候，他顿了下，回眸望向了林水水，动了动小指。
林水水感受到了手上红线的动作，她噗嗤一笑，卿无鱼便也弯了眼睛。
随后，他随官差遥遥而去，林水水的心就像人死死攥住，不疼不痒，似乎被掐得太久，麻木过后，只剩空寂。
林水水抬手拭了下脸，然后一言不发，快步下了楼梯。林边月在后面喊了她几声，但始终没听见回应，他摇摇头，便也随着下去了。
一楼已经乱作一团，有高兴也有担忧，这么大的宅院，李贯仁一死，就留下了一个小儿子，如何能够拦住某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等林水水走过去的时候，李宇恩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基本没有人管，他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还算得上忠心。
林水水本就心情不好，如今看了这一幕，眉毛拧得极紧。她伸手丢出张符纸去，正中一个口袋鼓鼓囊囊的人身上，只见那人腿就像是被打了一下，直接跪在地上，无论怎样都纹丝不动。
在场人瞬间看向了她，但林水水毫不在意，过去将李宇恩抱了起来。她眼睛一乜，看向众人。
"稍后府衙里还会有人来，你们不打算走吗？"
那些下人面面相觑，良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把顺的东西留下来！"
就在这时，许久未打雷的天空再次有闪电劈过，打在一楼众人的脸上，就如同是暗夜镜中的反光，有种白花花的惊悚感。
静默许久，人群中才有一人赔着笑脸辩解，"老爷他……都已经死了，这月的工钱还没给呢！"
"一码归一码，你们这样不告而取，和小偷有什么分别？"
林边月出来帮腔，"我林某在这仙城也有大半辈子了，今日可向各位保证，只要当真是工钱拖欠，他日一定会让李家补上的。"
"老爷都已经死了，少爷还那么小，你这样说，无凭无据，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林水水脸色如冰，"卿家你们总信得过吧？要是真的想讨钱，就乖乖回家等着，倘若……"她瞥了眼跪在地上那人鼓鼓的衣兜，冷冷说道："若是另有所图，那你们就如这地上之人，在这里跪着吧！"
她一路走到大门，撑起了卿无鱼赠她的那把红伞，微微侧首，"别说我没提醒，闹鬼的那座李宅，你们可都听过吧？"
她的话方一落地，人群乌泱泱地全要出去，林水水闪身避过，等到那些人将偷窃之物一一放下，尽皆散去，林水水才走回来，但没有迈进门槛，只站在了外面。
她看了眼小宇恩，对着那个忠心的老妈子道："劳烦照顾好他，来日必有重谢。"
老妈子有些慌乱地狂点头，林水水知道她不敢动手脚，便和师父一起，快步离开了"小王宫"。
＊＊＊
"师父，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林边月知道她的想法，"你放心，三胞胎的超度包在我身上。"他用力拍了拍胸脯，好让徒弟宽心。
林水水被他逗乐，粲然一笑，"那我走了。"
师徒二人在大门口分道扬镳，背向而行。途中，林水水忍不住地往后看了眼，不知何时，她眼中顽童一般爱开玩笑的师父，肩背微驼，竟也会有要老的一天。
她转回眸光，双眼中仿似结了一道水壳，只轻轻一眨，那壳便破了，流出咸涩的水来。
雨好像又大了，在地上弹起了激烈的水花，砸在鞋面上，居然还有些疼。
林水水只能跑起来，以很快的速度，去雇了辆马车。随后，马蹄踢踏，颠簸着一路伸向了西方。
＊＊＊
等到了目的地，差不多已过了两个时辰，秀婷酱鹅的幡旗还在雨中扑腾，但客人稀少，零星如秃子头上那最后几根毛发，因此连迎客灯都没有点，大门也只开了半扇，里面隐约有人在拨算盘。
林水水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了马车，一跃而下，她先在门口探了一眼，手拨算盘的，是一个有些姿色的中年妇人。
林水水在心里数了下店里的客人，确定不会产生较大的威胁后，才走了进去，处处都很小心。因为若不是那柄金钱剑从她手里被孟惠珍带走，卿无鱼也不用去一次府衙，况且，背后之人连这么险的一步棋都走了，说不准早已经埋伏在了她的周围，时刻准备下手呢。
"老板娘，来一碟香菇青菜，一份鲫鱼炖豆腐，外加一碗米饭。"
林水水正好有一阵子没吃东西，初时还没觉得饿，但眼下饭香扑鼻，肚子禁不住咕噜咕噜地叫，她便去柜台的桶里，盛了碗凉白开先喝了，没过多久，老板娘就走了过来。
"姑娘是生客吧？怎么不尝尝我们店里的招牌——酱汁卤鹅。"
不知怎的，素日喜荤的林水水，今儿却一点也不想吃，她笑了笑，"平时油腻的吃多了，今日想换换口味。"
林水水等她把饭菜一一摆好，状似无意地道："老板娘是哪里的人？模样太周正了，倒不像是仙城里边的。"
老板娘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姑娘可真会说，我这个半老徐娘，哪里有你们小姑娘美？不过也真让你给猜对了，我的确不是仙城人，只是我夫家是，后来在仙城住久了，也就一直在这儿了。"
林水水心念一转，笑道："您夫君也在店里么？一家人开一间店，风不着雨不到的，多好。"
但老板娘却敛了笑容，唉声叹气起来。林水水注意到她这样一变神色，周围有几桌客人都露出了怜悯的目光，显然里面有故事。
果不其然，林水水还没说话，老板娘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看看我也不差吧？但我那男人却偏偏对我挑三拣四，还在外面偷吃整了个私生子出来。我跟他闹，他就倒打一耙，说是我生不出带把儿的来！怎么了？女儿就不是人了？就像姑娘你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哪里比他们带把儿的差了？！"
老板娘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听，很快，有几个男人插进来为她夫君辩解了句，让原本只是吐槽的话，立马成为了浓浓怨气。
老板娘声量陡然一高，她叉起腰，"都是你们这些男人！自己偷吃还推到我的头上……"
一男子站起来，踢开桌子，手指着她骂，"邹秀婷！你就是有病！哪个男的能受得了你这样的？！我跟你说，要不是你家卤鹅好吃，你看看谁还来这儿听你絮叨？还有，就算卤鹅秘方再好，那也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方子是李家的！你就算改了店名，别以为人家不知道。"
事态有些恶化，另有几个男子想要围拢过来，林水水眼见势头不对，伸手抓起了桌上的一把筷子，两手一握——
啪嗒。
一大把筷子就这样被折成两半，林水水将它们用力掼到桌子上，"都散了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白嫩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那几个男人吃了一吓，也不敢再生事，灰溜溜地走了。
邹秀婷愣了半天，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她眼神笔直，就像是见到了神仙一般。
"姑娘啊，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林水水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坐下来，将话题转回到了邹秀婷的身上。
"你们夫妻和离了？"
邹秀婷摆摆手，"没有啊，他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算和离，你也得能找到人才行啊！"
林水水眨眨眼，笑道："我看看老板娘您就跟姊姊一样，很是投缘，您看你要是信得过我，能把您夫君名字告诉下我么？妹妹在仙城有一点人脉，或许能帮您找到他呢？"
邹秀婷眼睛一亮，"要是能找到他最好了，曾经我还怕他回来抢我的店，那我们孤儿寡母要怎么过呀！不过这几年他弟弟发达了，要是真的回来了，我也不怕。"
"他……有个弟弟？"
邹秀婷连连点头，"姑娘你既然有点人脉，那应该也知道，他弟弟就是那个刚升官没多久的李贯仁！"
林水水心头一震，"我不是听说李官人没有兄弟姊妹么？"
"你净听他扯！那个人贪图荣华富贵，哪里肯认自己是村里人哦，要不然怎么攀得上人家的大小姐哦。"
邹秀婷跑去柜台抓了把瓜子，这个时候，客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陈年往事无人问津，她在肚子里不知道藏了有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找个人讲讲，自然兴致勃勃，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一看你就认识李贯仁，我跟你讲啊，不要离他太近，他这人忘恩负义，只是读书好，考上了仙城的官差，在府衙做捕快，后来不知怎么勾搭上了一个官家小姐，我跟你说，这件事已经有二三十年了，现在还知道的，也就只有我了。"
话说到这里，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飓风，把雨水都吹到了屋子里来。邹秀婷一看这可不得了，赶忙走过去，打算把门关上。但被林水水抢先了一步。
"只有您还知道他的往事，就不怕他来灭口吗？"
屋里的烛火一明一暗，照在墙上的影子如同幽灵，张牙舞爪。
邹秀婷吓了一跳，匆忙看了眼门外。
林水水一步步靠近她，"所以，要想保住您自己的命，就得把往事一字不落告诉给我。只要您不是唯一一个还知道他丑事的人，就会安然无恙。"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因为邹秀婷的店距离李宅太远，等她知道李贯仁的死讯，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了。
邹秀婷被她唬住，瞪大眼睛盯着烛火，磕磕巴巴地讲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日更哦，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如果哪天没更就是跟着榜单字数走啦～反正不会弃坑的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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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咚咚（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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