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已经黑了,白羽歆还没回来,柳翠急得团团转。她坐立不安,想着不如出门去找找,却听到大门处有什么动静。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羽歆脸色发白,柳翠想问些什么,白羽歆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柳翠离近了才发现门后还倚靠着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非常虚弱,身上流了很多血。
“羽歆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羽歆摇摇头,示意柳翠帮忙,两人架着男人,将他安排到旁屋去。
白羽歆当初选择租下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地点离集市近,来回比较方便。除了主屋外,还有两间旁屋,院子大得空旷。
将一整个院子租给她的人说,要不是因为赶着去逃难,怎么会舍得把这么好的地方低价租出去。
现在看来,离集市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白羽歆简单清理了伤口,至于那些伤及骨头的地方,她也爱莫能助。
男人撑着一口气跟白羽歆走到这里,刚躺在床上就昏了过去,就连白羽歆按压伤口判断伤势都无知无觉。
柳翠看到,他的身上有刀伤。
“他是反抗军的人?”
白羽歆却没有半分惊讶。
“是。”
当时,中年男人拉着她的衣角,说他知道她是这里有名的医生。他去找别人帮忙,其他人都怕惹上祸端,吃了闭门羹。
白羽歆心说她也害怕。
当初皇城司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有人担心掉脑袋,选择明哲保身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
她瞥了一眼男人,昏暗的环境下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对方非常虚弱。如果她也不救他,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前世的白羽歆是哪怕深更半夜,室友身体不舒服也会陪她去医院的人,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她叹了一口气。
“请跟我来吧。”
将发生的一切都给柳翠讲清后,柳翠也跟着叹息。
虽然人是救回来了,可这里离集市很近,距离皇城司驻扎的地方就更近了。皇城司来来往往,万一被发现的话……
她不怕皇城司,万一被发现私藏反抗军,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父母亲人都死在他们刀下,就当是一家人团聚了。
可她不想白羽歆死,经过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柳翠已然将白羽歆当作自己的亲姐姐看待。
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强撑着坐起来,牵扯到腹部的伤,痛的呲牙咧嘴。
“哎,别乱动!我才刚包扎好伤口。”白羽歆一看男人包扎伤口的布条渗出血,吓得连忙拦住他的动作。
男人被白羽歆摁着躺回去,好不容易将那疼痛缓过去,额角渗出冷汗。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我可告诉你,现在你的处境很危险,皇城司到处都在找反抗军!”柳翠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让对面的男人有些招架不住。
柳翠问的也是白羽歆想知道的。现在皇城司提高了搜查的频率,反抗军平时是怎么隐藏的,是否还有其他人和这个男人一样身受重伤等着医治。
他沉默片刻,按顺序回答了柳翠的问题。
男人叫做刘进,原本住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里,每天种地,偶尔采摘野果,上山砍柴。妻子心灵手巧,织的一手好布。女儿活泼聪慧,刘进听村里人的建议送女儿上了女子学堂,一家人日子过得平淡幸福。
直到皇城司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这个小村庄,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哪怕将全部的钱财给了他们,依旧难逃一死。
当时刘进正和妻子上山采果子,这才免于一死,女儿也在学堂里,他们一家三口侥幸活了下来。
刘进和妻子带着女儿进城,每天都去粥棚排队领粥,可日子长了,也不再有人施粥了。
就在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反抗军的人出现了。
他们有了食物,有了住所,一切都像是在做梦。听其他人说,反抗军的领头人不在景州,可以追溯到京城。那个人很神秘,自景州的反抗军成形起便只听闻有这号人,却从来没人见过。
反抗军要想活动,必然是要有经费的,对方也从不含糊,传递指令时总是送上银两财物。
能给反抗军提供经费,刘进心想,不会是哪个王爷要造反吧?
好景不长,位于景州的反抗军被皇城司发现了,双方在集市发生恶战,反抗军的据点也被端了。
刘进的妻子女儿跟着前一批反抗军离开了,刘进运气不好,逃走后景州出口已经被封锁。他东躲西藏,幸好遇见白羽歆这个名医,捡回一条命。如果再多流浪几天,不知道被皇城司发现和伤口恶化死亡哪个先到来。
白羽歆若有所思,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就和柳翠一同离开了。她小心地锁上大门,确保安全后才回到自己的那间屋子。
刚进门,就听柳翠说道:“姐姐,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到永安堂的那个大夫被皇城司拖走了。”
白羽歆警觉起来:“是要去给皇城司治病吗?”
柳翠摇头:“不是,我听到他说自己医术有限,不敢在皇帝面前班门弄斧。”
皇帝?
皇城司要把永安堂的坐堂大夫送到皇帝那里去?
皇帝身边难道没有太医吗?
还是说有什么病症是连太医都无能为力的。
白羽歆这么思索着,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成型的计划。
她面上不显,仍然每日按时去药铺接诊,但除了每天挑挑拣拣拿走一些药材的皇城司以外,已经没有患者了。
“这是什么?”皇城司捻起一个药材,问白羽歆。
“回大人,是黄芪,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白羽歆回答道。
本以为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那皇城司眼睛却亮了。
他将全部的黄芪都拿走,嘴里还念叨着:“太好了,可以交差了。”
柳翠见皇城司又拿走了不少药材,气得小声唾骂。
白羽歆皱了皱眉头,她只是说了一句“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而已,为什么那么激动。
对了……延年益寿!
白羽歆恍然想起,在原主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原主的父亲购入大量拥有强身健体、祛病延年的药物。
她隐隐绰绰觉得这和白家被抄家有关联。
正思索着,突然,一个老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在偌大的集市里显得有些不真切。
“念儿,你在哪里呀?念儿……”
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抚上白羽歆的脸。白羽歆吓得直往后退,连忙说道:“奶奶,您认错人了吧,我不是您要找的人。”
“瞎眼婆子,来这里干什么,真晦气!”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对着老婆婆怒骂。
另一个商户也面色不善:“没事找什么找,你家念儿早死了!”
柳翠看不下去,出声制止:“话可不能这么说吧,嘴上不知道积点德吗?”
白羽歆询问老婆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没准可以帮您。”
老婆婆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身体僵硬且麻木地向前走着,嘴里依然不停念叨着。
“念儿。”
“念儿啊,娘想你了。”
“什么时候回家,娘等你六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身边人的脸,旁边人避之不及,纷纷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她。
白羽歆这才发觉,老婆婆好像看不见。
见没有客人,旁边的商户闲不住,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老婆婆的事情。
在成为“瞎眼婆子”之前,人们都叫她孙大娘。
孙大娘中年时不幸丧夫,和女儿赵念儿相依为命,女儿勤快又能干活,母女两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随着年龄的增长,赵念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临近的不少男子都上门提亲,其中不乏大户人家。
孙大娘想着给赵念儿择个好夫婿,毕竟她上了年纪,不能陪伴女儿一辈子。可赵念儿不愿早早成婚,只想多在母亲身边尽孝。
可惜好景不长,六年前,赵念儿去河边洗衣服,就再也没回来。
孙大娘找了几个月,不见女儿的身影,哭瞎了眼睛。
赵念儿刚失踪时不过二八年华,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二十有二了。
听完孙大娘的经历,白羽歆和柳翠都沉默了许久。白羽歆不禁同情起孙大娘的命运,中年丧夫,女儿又不见了。
这世上,又有多少像孙大娘那样的命运悲惨的人呢?
傍晚,白羽歆和柳翠回到家。
白羽歆先是查看了刘进的伤口,换药的时候,刘进硬是一声不吭,但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脑门。
柳翠看到桌子上留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说道:“要想养好身体,不吃饭怎么行啊?”
“其他人都在战斗,我却在这里躺着,一想到这里,还哪敢享福。”
白羽歆不满地看着他:“你这是受伤了,本来就应该好好修养!”
可刘进却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偏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白羽歆气得拉起柳翠就走,索性不去管他了。
日子如常地过着,白羽歆刚包扎好一个患者的伤口,就听集市吵吵嚷嚷的。
皇城司们互送一个囚车穿过集市,直向另一端前行。
很多人都跟在后面看热闹,白羽歆担心错过什么重要消息,也跟着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听说啊,有个反抗军的人被抓住了,拉过来处决呢!”
“处决?要砍头吗?”
“可不是嘛,皇城司还能对反抗军仁慈?”
“皇城司那个领头的可生气了,说什么居然还有漏网之鱼,非要把附近都翻个底朝天不可呢!”
“是啊,我看刚才过去不少人,四处翻东西呢,我邻居家就被皇城司翻个底朝天。”
白羽歆心头一紧,扭头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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