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庄子内灯火通明,头发发白的府医却已经忙碌了近两个时辰,侍卫们的伤都很重。虽不致命,但都得好好养一段时日,尤其是观海肩头的伤,若不好好养着,别说用剑,只怕用筷子吃饭都难。
缝针的时候,观海连眉头都没皱,此时给他上药更是脸色不变。他只是看着几步外的任兰嘉。
“郡主回去吧,我没事。”
任兰嘉抿着嘴没说话,目光阴沉。
“咚咚咚—”
房门被人扣响。慧心去开。门外是一张焦急的面庞。来人正是王府的侍卫首领。他身后跟着是青云。
刺杀过去已经两个时辰了,算算时辰上京城收到消息再赶来正是这个时间。面对王府的人,任兰嘉缓了缓脸色。
“王爷呢?”
任兰嘉问。
侍卫首领一愣,他身后的青云也是一怔。见到他们的反应,任兰嘉哪还能不明白,他没来。收到了她被刺杀的消息,他却没来。
“王妃,王爷在宫中。圣上吐血了,王爷让我护送您回京,顺便请曾老进宫一趟。”
所以,派人来,是为了接她还是为了府医?
任兰嘉刚缓和一些的脸色,头一回在外人面前险些绷不住。
侍卫首领和女主子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头一回见她面色这么难看,心中也是忐忑,但眼下宫里的事更重要。
“王妃,马车已经在外候着了。还请王妃尽快随属下回京。”
因为着急,侍卫首领的语气稍微重了几分,任兰嘉侧头,面无表情。
“曾老,你随他们入京吧。宫里的事更要紧些。”
侍卫首领一愣:“王妃不随属下回京吗?”
青云也是不解:“王妃,此处危险,说不准何时那些刺客就卷土重来,要不还是回京吧。”
可任凭两人怎么说,任兰嘉都未再说话。慧心走到他们面前。
“宫中圣体重要,侍卫长还是带着府医快些入京吧。”
侍卫首领心中也焦急,看了青云一眼。青云也无奈:“你先带曾老进宫吧。把人留下。我带人护送王妃回京。”
除了这样,没有别的法子了。侍卫首领来得匆匆,走也匆匆。他们刚离开,桌上的人茶盏就被人拂到了地上。瓷器碎片散落一地。观海和慧心对视一眼,观海目露担忧。慧心则是把视线移到了在桌边立着的任兰嘉身上。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面色如常。
“慧心,备马车,回庄子。”
他们如今已经在庄子上了,任兰嘉口中的庄子只能是另一处庄子,属于长公主府的庄子。
慧心转身出去,缝针上药都未皱眉的观海此时却皱了眉头:“郡主,王爷应当只是被宫中绊住了脚。否则会来的。”
“我让慧心给马车上铺上软垫。你躺着莫动。”
说完,任兰嘉抬腿走了出去。
院子里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王府的侍卫。王府的侍卫首领虽然走了,但留下了数量众多的侍卫。
见到慧心嘱咐人备马车,青云松口气:“慧心姐姐,王妃可要回京了?我这就嘱咐人列队。”
没想到慧心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不是。王妃要去长公主府的庄子。”
“什么?”
青云拔高了音量,非但不回京,还要换地方?
皇宫中,众太医齐聚紫宸殿中,殿外更是跪了一地的宫人。明丰帝闭着双眼气息薄弱躺在床上,床旁立着的高大男人眼中酝酿着风暴,脖颈间绷起的青筋更是可见他在压抑怎样的怒气。
“验不出是何毒,也查不出毒是下在何处,我要你们做什么?”
陈黎的面前跪着的是司礼监掌印章丘,他是先帝身边的老人,自明丰帝登基,就是他伺候左右。
章丘头抵着地:“回王爷,下头人已经在审了。”
一群人战战兢兢直到深夜时分,太医们已经跪到膝盖青紫,额间冷汗直冒,这时殿门被推开。有人气喘吁吁进来,他手中还拎着一个头发发白衣着朴素的人。
一路颠簸被带进了宫,更是感受了在宫中骑马疾驰是什么感觉。还没等人喘口气,府医就被人按在了一张大床榻前。
床上的人盖着玄黄的锦被,嘴唇青紫毫无血色。只一眼,府医顾不得缓气息,伸手就把上了榻上沉睡着人的脉。
府医静静把着脉,殿内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他,没一会府医紧绷的脸就展开。
“把平日穿的衣物拿来给我。”
在将军府上为徐弘解毒时,几个太医就见过府医。更是知道他的本事,听到他的话,就有太医急忙去取。今日所有明丰帝入过口的东西还有他穿过的衣物都被取来了放在一侧。只是太医们验了半天都不知道毒下在了何处。
拿到衣物府医低头一闻。闻过后府医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展开,里头是密密麻麻的长针,取针的同时他道: “中的是梦幽散,无色但会有淡淡幽香,可浸泡在衣物中,长久穿着就会入鼻息,慢慢中毒,他的脉象这毒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好在眼下还是有救的。”
陈朝面色一沉,一把抓起地上跪着的章丘。
“把把他的脉。”
府医略探了探脉就松开。
“他也中毒了。”
听说自己中毒了,章丘脸色不变,只是又跪下磕了一个头。 “请王爷准许老奴出殿。老奴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陈朝凝视了他半刻,启唇:“好,给你这个机会,找出人,我要见活的。”
还在施针中,床上昏睡的人就幽幽转醒,他意识还迷糊着,只看到床榻旁高大的身影。
“舅舅。”
明丰帝醒了,地下跪了一地的太医更是欣喜若狂,这是捡回一条命啊。但平日里专门给明丰帝把平安脉的太医就不是如此了。他面如死灰,慢性毒,沉积身体多时,他却没把出来。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活着了。
施针后,明丰帝又吐了两回血,血是黑的,但面色开始红润了。得了消息的太后带着宫人进了殿。她一身杀气,今夜她亲自监刑,就是为了把毒害她儿子的人找出来。
见到她进来,陈朝侧过身看她:“阿姐。”
床榻上的明丰帝更是转头,对她露了笑脸:“母后。”
坚硬了一夜的心瞬间软化,太后露出笑脸,走到床榻旁,抚了抚明丰帝的头:“没事,别怕,母后在呢。你舅舅也在。”
炎热的天气,太后的手却冰冷。床榻上明丰帝目露依恋,蹭了蹭太后的手心,难得露出小儿姿态。他的母后很久没这么摸过他的头了。
此时,府医也写好了药方,交给了一侧的太医令。
“接下来十日,我每日都会来施针,再配上这药方,就无恙了。”
明明在宫廷中,医治的也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但他泰然自若,仿佛医治的只是一个普通病人。
太后忍不住侧目,陈朝淡淡道:
“阿姐,这是长公主府的府医,曾老。”
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小小的府医却能治。但不管是何人,救了她儿子,太后都愿意诚心相待。
“给曾老收拾偏殿。不可怠慢。”
救了皇帝一命的人,宫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曾老出殿时,那眼神一直落在陈朝身上,那眼神有怜悯也有不解。
陈朝没看到,他的注意力都在明丰帝身上。烛光下,他的脸色晦涩不明。太后也心有余悸。
“还好有长公主的府医。这个曾老看着医术极为高明。你能不能问问兰嘉,让他入太医院,往后有他在子山身侧我也能放心些。”
太后说完许久没听到回答,便抬头去看陈朝,却见他蹙着眉头。
“阿姐,我会再搜寻人放在宫里的。曾老,我不会动。他是长公主府的人,不是王府的。”
太后也是微微一怔,陈朝这是头一回这么严肃拒绝她。但她也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一声,
“是我关心既乱了。兰嘉今日去了庄子,听到消息应该也吓坏了,明日避暑是去不成了,你可派人把兰嘉接回来了?”
说到此处,陈朝的脸色一沉。
“她今日在庄子遇到刺客了。不过人无恙,我已经派人接她回来了。”
“什么?”
太后顾不得明丰帝刚睡下,直接惊呼。
“何人所为?”
陈朝摇头:“还不知道。”
传来消息时,宫里已经乱了。知道她无事后,陈朝便让侍卫首领带人去接她,只是同时想起她身侧的曾老。
太后还在摸抚着明丰帝的头:“你快回府吧,兰嘉定然被吓坏了。宫里有我在,快回去宽慰宽慰她。”
最难的局面都过来了,太后很镇静。
陈朝垂头看了眼床榻上的明丰帝,呼吸绵长,看着已无事。
“好,我先回府。我把魏棕调来守在殿外,阿姐不用担心。子山若有事,曾老就在偏殿。”
见他还叮嘱自己,太后拧了拧眉。
“知道了,快去吧。”
踏出殿外,风一激,陈朝才发觉自己出了浑身的汗。禁军把守着殿门,陈朝随手招来一人。
“把魏棕叫来。”
禁军走了,陈朝才转身看向侍卫首领。侍卫首领低垂着头,见到陈朝走来,更是握紧了拳头。
“王妃呢,安然送回府了吗?”
侍卫首领不敢抬头看,只是低声回:
“王妃还在庄子上,并未跟属下回京。属下把侍卫们都留在庄子上,护卫王妃的安全。”
虽没有抬头,但侍卫首领回完话就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额间冒出汗,说不清是热的还是吓的。
“所以,你就把她留在庄子上,自己回京了?”
男人音调阴冷,饱含压抑的怒气。
侍卫首领径直跪下:“是属下无能。想着圣体重要,便先带着曾老回京了。属下这便去庄子,再接王妃回京。”
侍卫首领惶恐不安,男人的下颌已然紧绷。就在这时,传来声音,是铠甲相撞的走路声。
今夜,全皇城戒严,魏棕更是穿上了甲胄。他本在紫宸殿外把守,听到陈朝寻他,很快就来了。可来了却见到陈朝脸色极为难看,他下意识觉得是明丰帝出了事。
他快步走到陈朝身边:“怎么了,圣上出什么事了?”
陈朝转头见到是他,阴寒的目光敛了敛。随即对跪在地上的侍卫首领道:“去金吾卫将军府传信,让徐弘带人去接王妃回京。”
侍卫首领如释重负:“是,属下这就去。”
魏棕不知道任兰嘉今日出京了,更不知道她遇刺。
“怎么了这是,三妹妹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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