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律法记:凡五品以上官员,含公侯郡王之家,皆可免除税赋。且此政荫及同居一宅,共登一户之亲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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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前,吏部之乱,被抓的吏部官员至今还关在牢中未曾定罪。而在狱中苦熬着日子的吏部官员想过,他们的罪名最多就是买卖官职,篡改考评,渎职。这些罪名还不至于要了他们命,最糟糕的不过就是流放而已。
不过他们未曾想到,一直悬而未定的罪名如果是助人逃避税赋的话,那就全然不同了。
税赋,那可是国之根本。和税赋挂上钩,那可是要人命的。
而在开年头一日的朝会上,头一回登殿的监察御史盛钧行,奏的正是隐藏在这买卖官职的表相之下,真正能伤及国之根本的逃税现状。
富户通过层层关系,肆意买卖官职,担任虚职;而各地官员通过收受贿赂,虚设亲眷户籍,替他人隐瞒丁产,伪冒贫户等各种手段助人逃避税赋。
盛钧行所奏罪名甚多,而他倚仗的正是他手里那一本厚重的账册。账册中记录的账目甚是惊人。而此时身着七品官服,身型挺拔的人还振声道,这不过还只是几个州府的账册罢了。
不过几个州府,就能理出这么一本厚厚的账册。
朝堂一时沉寂无声,众官员面面相觑,呼吸声都弱了几分。
国有律法不假。但上政下行,律法之下多的是钻空子的法子。这许多年,世家以及官员之间利用特权包庇他人避税已成惯象。私下也都有了默契,从未有人挑开。即便是那有着监察百官之责的御史台,还有负责税收的户部都不敢多说什么。如今却有一个愣头青站出来。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正当许多官员这么认为时,站在龙椅之下摄政王出声了,他态度强势当场颁了一道令。
原御史台的察院剥离出来,设立稽查司。这新立的稽查司独立于三书六部之外,不归属大理寺也不属于御史台,御史台原纠察百官,弹劾不法之则不变。但监察,稽查一则归属稽查司。稽查司下设三千禁军,有稽查巡捕,审问之权。
而稽查司设少卿一职,负责统管稽查司。少卿一职由原监察御史盛钧行暂代,稽查司一切事宜都报由圣上决断。
此令一下,众多官员都变了脸色。什么由圣上决断,还不是他摄政王说了算。原本御史台虽有监察百官的权利,但不过就是耍耍嘴皮子,最多上书弹劾一二,实际并无什么实权。因此许多官员并不把御史台放在眼中。
可这新设的稽查司不同,有了三千训练有素的禁军。形同金吾卫,但是管辖权不仅限于上京,而是覆盖全国。
本以为这稽查司就是最大的动静了。上面那双的锐利的眼眸又扫向了一众户部官员。户部的官员此时正两股战战,不管是税赋还是户籍,都在他们职责之中,眼下出了这些事,他们难脱其责。
谁又能想到本烧向吏部的那团火会在几月后会连带着燃到户部。
户部官员面如枯槁之际,摄政王淡漠地又下了一道令。户部官员需在一月内复查上京城所有的户籍名录,查清上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名下户籍及免税之策荫及亲眷的情况。上京城的所有官员也有一个月的时日,若有弄虚作假包庇他人逃避税赋的,只要在一月内将所避的税赋足额补缴,便不予追究。反之,一月后,只要稽查司查出,那就重罪论处。
这免税之策,得了最大好处的便是众世家。他们的户籍繁杂,名下的产业更是繁多。所避的税赋数额更是庞大。
前有千丝万缕人员繁杂众多的世家。后有刚设立的有摄政王撑腰的稽查司。这局面甚是两难。
但户部官员清楚,如果他们不照着摄政王所说的做,那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那些吏部官员好到哪里去。毕竟这可是关乎国之根本的税赋。
户部尚书把视线投向了曾经的户部侍郎,如今吏部尚书任大爷。任大爷曾经也是户部中人,这若真是翻起旧帐来,他也逃不了。户部尚书偷偷和前头的兵部尚书孙承宗交换了一个神色,然后垂头应下了。
而在这一月里,新设立的稽查司也不能空闲。原监察御史各带一队禁军到各州府查明各地买卖官职,包庇避税,虚登户籍的实况。
连颁数道令,摄政王的雷霆手段也镇住了殿中一众官员,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最后他才看向队列的最前方,扯了扯嘴角十分客气邀请了三公及各重臣朝会后上书房一聚,共商新政来解决这逃税盛行的问题。
上朝时还有说有笑的一众官员,下朝时面色各异。有泰然自若的,也有急色匆匆准备回府的,更有面色阴沉一看就心绪不宁的,
几月前亲自提议将孙女许给陈朝做侧妃的中书令沈大人,在去上书房的路上缓步走在陈朝身侧。
“听闻那盛钧行与任府的女郎刚定亲。想来往后和王爷也是姻亲了,王爷如今将他推上这新设的稽查司的少卿一职,不怕众臣议论您任人唯亲吗?”
“任人唯亲?他不过是暂代,还是七品官,穿七品官服,拿七品官员的俸禄。沈大人多虑了。”
陈朝漫不经心回道,中书令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先帝先祖时,在朝堂与太尉一派人针锋相对的是他,如今有陈朝在前,他与太尉一派人也就维持了表面的和平,既然结亲不成,那他也乐于中立静看他们两派相斗。
接下来一月,上京城中陷入无声的混乱。田产交易突然变多,当铺的生意也热闹了不少。
而新设立的稽查司中多了不少精通心算和算术的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原本只是一个账房先生,突然被接进了京,进了稽查司,有了官职还吃上了公粮。只是还来不及高兴,就先见到了成堆的账册。而他们衣食住行都被圈在临时设立的府衙中,而府衙外有禁军值守他们不得外出半步。
而原归属御史台,如今归到稽查司的监察御史们也在准备南下。他们原在御史台,百官都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空有监察的名头,却没什么实权。如今有摄政王做后盾,麾下还有了禁军,他们的腰杆终于硬了,也打算好好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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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面风声如何鹤唳,长公主府中始终一片静好。任兰嘉身子越来越重,手脚也开始浮肿。从嗜睡到夜间辗转难眠,她身侧也越来越离不开人。陈朝白日忙于朝政顾不上她,只能把叶芙蓉又从宫中接出来陪她。
叶芙蓉出宫时,就得了太后的叮嘱,知道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而上京城她早就转遍了,也没有了刚进京时的好奇,便也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呆在府里陪任兰嘉。
叶芙蓉在宫中听那些嬷嬷说,怀胎六七月可以开始胎教了,这时候腹中胎儿已经能感知到外头的动静了。叶芙蓉便带了鞭子和长剑说要舞给任兰嘉看,这样言传身教,往后任兰嘉腹中的孩子出生必然武艺高强。
叶芙蓉那煞有其事的样子,逗乐了任兰嘉也逗乐她身旁的一众侍女。
而当陈朝回府,见任兰嘉甚是开怀的模样,难得夸赞了叶芙蓉几句。叶芙蓉得了夸赞甚是骄傲。
夜间,任兰嘉将腿搭在男人大腿上,看着他垂着眼眸给她揉捏着抽筋的腿。
在外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回到府邸,关起门来,也有柔情的时候。
“母亲来信了,她已经从凉州启程,过段时日便可回京了。”
“嗯,好。我让人将王府好好收拾下。”
捏着她腿的手未停。
“母亲信中说,回京后她住在王府。你如今身子重了,也在长公主府住惯了,就别挪动了。安心在长公主府住着。”
任兰嘉面露犹豫:“可母亲都回京了,怎好让她独住?”
“无妨,到时候让芙蓉去陪母亲住便是。”
任兰嘉唇角勾起笑意:“好,那便听夫君的。”
次日,陈朝上朝,任兰嘉也跟着醒了,她如今觉浅,躺着也觉着难受便起了身。
外头的天色还未大亮,门房就来报,任兰昭到了。
任兰昭一早登门,不是为了看望任兰嘉,而是带了行装要在长公主府短住一些时日的。
任兰昭见到任兰嘉时,一改往日笑颜,脸上多了丝忧愁之色:“二姐姐,京中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啊。”
任兰昭自定亲后,就被拘在了家中。虽没出门不知外头情形,但她也察觉到了府内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气氛。父亲母亲也常背着她偷偷低声说话。她问起,父亲母亲总说没什么。
如今任和绍去了江南,任和郎又整日不见人影,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昨日,母亲又突然让她收拾行装去长公主府短住,她就察觉不对。
任兰嘉此时还未梳妆,长发散着,挺着隆起的小腹,整个人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柔意。她把任兰昭招到自己身侧坐下。
“瞎想什么,不过是芙蓉出宫了,想你了,所以我才传话给三叔母让你来短住一些时日。”
任兰昭将信将疑抬头:“真的吗?”
任兰嘉颔首:“自然是真的。”
任兰昭一向相信任兰嘉,任兰嘉那么说,她也就信了:“那我能和芙蓉住一个院子吗?”
任兰嘉笑笑:“自然可以。芙蓉昨夜院子里可热闹了,你正好随素念一起去瞧瞧,瞧她又折腾什么了?”
目送着任兰昭跟着素念出了门,任兰嘉敛起唇角的笑意。昨夜,任和郎突然让人传了信,说让任兰昭来长公主府住些时日。她问身侧的男人,他也只避重就轻,让她无需担忧。
担忧是不担忧的,她只是好奇他们又要闹出什么大动静。
任兰昭住进长公主府后几日,一月之期也到了。当时在朝会上虽定下了一月之期,但还是有少许官员觉得这不过是个说辞罢了,就凭一个刚设立的稽查司想查清这上上下下的繁杂税赋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一月之期到的当夜,身穿七品官服的挺拔身影手拿账册带着一众禁军气漫不经心破踹开了那些在税赋上动了手脚,却不以为意未曾补税的官员大门。
而所有原在户部任职过的官员,包含如今任职吏部尚书的任大爷,都被一队禁军客客气气请到了户部衙门。
原本井然有序的户部衙门中,如今堆积了成堆的账册和文书,而在所有官员进入户部府衙后,府衙大门从外被人上了锁,禁军随之围了整个府衙。
带头锁了户部府衙大门的禁军说了,摄政王有令,税赋一日不清,所有户部官员一日不得出府衙。而至于外头的事,稽查司会带着禁军替他们做。
在知道任大爷都被关进了户部府衙后,众官员终于醒悟。这一回只怕是动真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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