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铩锋

应天台下满堂哗然。

——天怒祸子,洪刑遗恶,生时家破,死后乱世。

十六字卜,字字诛心。

但是细究下来却是非常的有歧义。

冠扣祸子之名来除恶,以尽早了结他来避免家破与乱世。这是应天师的解读。

只在这一方却被君无为巧妙的扭转成了另一种意思。

——既说我死后乱世,那我岂非不应该要好好活着?这十六字卜,只要他不死,就不会存这乱世之说。

“简直荒谬!”

应天师在他这连番的诡辩中怒而掷袖,“你一介荒时鱼巯孽余的灾星祸子竟敢妄称神明于此狂妄欺世!天雷轰鸣正是怒兆天警,你当九死不得全身!”

“你以何论断我为鱼巯孽余?”

“你生临之时为阴时昭起,邪盛之际,如若不是荒时孽余又当何说!”

阴时昭起?

午夜零点?

君无为思忖了一下,不断妄加论断,便问道,“请问应天师,何谓阴阳昭起?”

“于一日黯星极夜与晨初交际之时。”

君无为明白了。

就是一天之中的零点时分。

他环视了一方应天台,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一旁皱着眉头一时之间插不上话的掌司傅棋,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勾了勾唇角。

“于应天师所言,凡生于阴时昭起之人都将生为罪余可是?”君无为问。

“正是!”

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

确定了这一个问题后,君无为转过了头将视线投落在了傅棋身上。

他问道,“傅棋大人于此可有言说?”

傅棋神色不变的淡淡说道,“司职不一,天象时令之权我一介白目不敢妄言。”

应天师沉声斥道,“你可还有何言要辨!”

君无为微微一笑,“敢问傅棋大人可还记得前几日牢狱之中劫匪一事?”

扒在官枪上的执素浑身猛地一僵。

那一瞬间,执素只感觉自己仿佛没有了心跳声一般,五感俱封,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望着。搭在官枪上的一双手于胸口处绞抓着。

“自然记得。”傅棋冷声道。

“可是何时?”

“如以应天师所定,当是阴起昭时之际。”

“嗯。”

君无为点了点头。

应天师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如蛇一般的阴狠,“你还想要拖延多少时间?”

君无为挂在天柱之上,抬头望了一眼天象。

他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是媚日毒辣,只在须臾间就变了天。

看着刑台下百姓衣物和这天空中的燥热,此时想必在夏日左右,天色变得很快,他能镇住全场除了冲击到往日里百姓对原身君如玉的认知外,还有的就是畏惧这场忽至的电闪雷鸣。

机会只有一瞬间,在这场雷电结束之前,他必须令应天师伏首于他。

“非是,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君无为靠在天柱上,神色从容的摇了摇头,道,“极令布下,天象有异,阴起之间不宜沾血,不然恐有怨魂而生。这番,应天师应当是知晓的吧?”

古时都会选在午时处斩,正是因为中午十二点是太阳正中之日,阳气最重的时候。

他没猜错的话。

应天师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斩令,就是因为这忽然变了的天象,阴气压住了阳气。

“本师自然知道!”应天师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几番争辩之下应天师只觉胸口实实的闷着一口郁气不得散开。

想他应天师久经侍神之职,在九衢城地位之高甚至不亚于城主之位,司事数十年以来在九衢城中从来没有人胆敢对他如此无礼!

应天师自来知晓君家小公子恶行贯满之事,却不想他对此竟然以‘行明恶暗善之谋’给轻轻松松的拨去了。司事数十年,应天师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利齿诡辨之人。

“我问了这么多,自然是有原因的。”君无为将目光落在了傅棋的身上。

他却淡淡的说道,“我在牢中偶有听说,傅棋大人的夫人那夜临盆,喜得贵子,原本一直想要恭喜大人,傅棋大人临此大喜却还不忘抽身于公连夜赶至地牢擒匪,这番大义之取,实为九衢百姓之大福。”

“是啊!傅棋大人司事九衢掌司以来一直为国为民!”

“傅棋大人临事我九衢当是我九衢百姓之福!”

“是啊!傅棋大人!”

应天台下的百姓一阵高呼。

傅棋一时拿捏不住对方到底有何意图,只神色不变的说道,“此是我为官司职所责,不敢……”

傅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君无为望着他骤变的脸色,笑了笑,随即继续说道,“牢狱劫匪为阴时昭起之时,也正是傅夫人临盆喜子之时,那么,这个孩子当是生是阴时昭起。”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君无为望向了一旁的应天师,冷目厉声的问道,“应天师,你方才所言,凡生于阴时昭起之人当为鱼巯孽余,那么,恕我失礼一问——”

“傅棋大人的这位生时阴时昭起的公子,可否也当鱼巯孽余?”

“你!——”傅棋骇然惊起。

应天师怒而一掷天令,“你一介祸子岂可与傅棋大人的公子一干相论!”

“你放肆!”

一道蛇形闪电猛地拉亮了天屏,君无为沉声之下气势无比的强势冷锐。

诡紫色的电光映着他那双无比冷傲的双眸,那是狂妄的,凌人之势,此一番便是全然威震住了应天台下的一干围观民众。

君无为冷声斥道,“天命所归,数民为天之子,于天同一无别。罪而同出,善而同嘉。你口口声声以祸子之言辱没于我,当是承天之名爱天之子还是假道逼杀以谋私利!”

“——!”

冷峻的眸,在那一道道骇然的雷电下,是望不见的锋句句逼杀。

应天师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海翻腾,一时之间竟说不上一句话,在他这般逼杀之中无意识的踉跄着退了几步。

“你!你——”禁不住发颤的手指着他。

应天台上,执素怔怔地立于官矛之后望着被绑在天柱之上的那个男人。

——天命所归,数民为天之子,于天同一无别。

——罪而同出,善而同嘉。

扒着官矛的手一颤,执素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那一双官矛往后压去。

“——你!”

应天师被他气得不轻,你了半天后,才像是找回了些意识,怒不可遏道。“我侍于天主何以假谋私利!你此番言说当辱——”

“若否,你是为何要于我行步步杀机,非置我于死地而不得罢休!”

“你为天之弃子,杀你,为成天意!”再三被他不敬打断,应天师竭近被他气疯。

“荒谬!”

应天师气势但高一尺,他便高胜一丈的将他压下。

凌人盛势,语字厉锋。

只是不变的是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是沉着清明的,不曾因由对方的盛怒与恐吓而退缩一色,理智万分。

君无为冷声道,“天誓有言,我当为仙皇之裔!又何论苍天之悯,怜爱众生,怎当持弃子之劣行!此番言说,辱及天地,你罪加一等!”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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