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新人里，那个叫乔越的还不错。”
走廊里工作人员的声音夹杂在洗手池唰唰的水声中，断断续续闯进卫生间。
正在洗手的导演王行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手下人在试镜现场讨论这些，会给那些试镜的新人演员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到时候他们希望落空，迁怒到王行头上，王行真是冤枉。
不过乔越……
王行想起刚才面试的这个新人，不免觉得可惜。这个乔越倒是个好苗子，只是……
“不错有什么用？”另一人嗤笑，“那个乔越得罪了曹家，老爷子亲口发话江城所有剧组的不许收他。我们导演向来不喜欢得罪人，他就是长成个天仙，现在也被压在五指山下了。”
“曹家？！”
那人来了兴趣：“这人看上去也没什么背景，怎么跟曹家还扯上关系了？快跟我说说。”
“嘿嘿你是不知道，他跟曹家二少爷……”
王行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夹断了这段八卦。对面靠在白墙上抽烟的两人立马站直，将烟掐灭在掌心，结结巴巴地喊着‘导演’。
“没事做吗？”王行冷着脸。
“有事有事。”
两人忙应着，麻溜夹着尾巴逃了。
王行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转身走过拐角，忽然僵住。
拐角的凹室中乔越正靠在窗边抽烟。
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化作五彩斑斓的光斑照在他的发梢。见王行僵在这里，乔越漫不经心地向王行投来一瞥，香烟夹在他的指间。
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不必刻意装扮，便是一副画报写真。
可惜！太可惜了！
王行在心中痛呼。
想到这种尤物不能收进自己的镜头，王行的心都要碎了，只是端着导演架子，才没叫人当场看出端倪。
王行想去找个没人的角落咬袖子。
他微微向乔越点头算作打招呼，准备离开。乔越低头笑笑，站直歪斜在窗边的身体，走到王行面前，手里递出一包半开口的香烟盒。
“导演要不要来一支？”
他微微歪头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
既主动热情又含蓄内敛，不露声色的勾引，轻佻又不显下流。
正是王行眼中高级男公关的做派。
这是……乔越刚才试镜的角色？王行吃惊。乔越还没从演艺学校毕业，演技说不上精湛但确实有几分灵气，试镜时王行指导了两句，让他重演。
当时乔越还显得青涩。
演得不像下海多年的男公关，像刚刚学坏的男学生，这会儿他已经做到和王行说得分毫不差。
王行上下打量乔越几眼，越看越可惜。
“你……”
王行欲言又止，他是真想把这根苗子收到自己旗下，可……他得罪不起曹家。曹家放了话，帮乔越的人就是跟他家过不去，现在江城根本没有剧组和娱乐公司敢收乔越。
“你还是别走这条路了，你不适合。”
王行说着违心的话，他虽然惜才却是真心劝乔越换工作，趁早走别的路，好过在这个圈子里浪费时间。
乔越站在背光处，双眸藏在阴影里，唇角微微勾起。
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嘲讽。
“谢谢导演指点。”
王行没接烟，乔越收回烟盒，将手揣进兜里。不作批评，不求公正，只含笑道谢，礼仪周全，堪称完美。
如果没有曹家的事，王行一定当场定下他。
……这下王行真的要找地方咬袖子了。
两人匆匆道别，王行转头就回了卫生间，把自己关进一个隔间里咬着袖子嚎叫。
乔越走出制片厂。
街上人头攒动，江城最不缺的就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每个人忙着工作、生活，没人往乔越脸上多看一眼。
当然了，他又不是大明星。
乔越走到街边的报亭，花两块钱跟报亭老板买了两个卤蛋，边吃边翻着电话簿旁边最新的试镜消息。
——制片厂旁边的报亭，当然有它的内幕消息。
报亭前面有个叼着牙签看经济时报的飞仔，看到乔越满脸阴郁，就知道试镜结果不如意。
“别难过，大少爷说忍过这阵就好了。”牙签在嘴里转了几转，飞仔边看经济时报边瞥乔越，“前些日子老爷子五十大寿，在寿宴上跟亲朋好友敬酒忽然想起最疼爱的小儿子不在跟前，一下悲从中来又恨上了你。等挨过这阵，老爷子忘了那件事，你日子就好过了。”
乔越轻笑，翻着试镜消息摇头：“这话听着真耳熟，好像曹大少爷三年前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结果曹老爷子的恨持续了三年，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
就好像是乔越把他儿子送出国的一样。
有钱人的话，听听就算了。
没翻到新的试镜消息，乔越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飞仔：“兴哥，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这飞仔叫兴哥，是曹家大少爷曹据怕乔越跑到曹老爷子面前‘胡说八道’，特意找来监视乔越的‘保镖’。
乔越有时候几个月都没有进账，兴哥却每个月都有固定工资拿，真是没天理。
“要不你去跟曹大少说说，”乔越跟兴哥打着商量，“反正他让你来只是不想让我乱跑，不如他直接把你的薪水打给我，我保证每天就在家里呆着绝不乱跑，这样我省事你也省事，你觉得行不行？”
兴哥叼着牙签斜眼看他，眼中杀气十足。
“你觉得呢？”
“试试也无妨。”乔越耸肩。
兴哥冷笑一声，报摊前摆放的报刊杂志中挑出一本杂志写真，封面是个穿白衬衫加灰色毛衣外衫配红蓝格子领带的小白脸。
不看他翻飞的眼波，真像极了一个乖仔。
兴哥翻开特意抖了抖，把封面那边对准乔越，拖长声音说：“人呢，要学会认命。”
乔越看着印在封面上的自己，心想——我还真适合当个明星。
这杂志是乔越前几天接到的活儿。杂志的名声不错，酬劳也不错，三天三万元，简直就像天降一块大饼砸在了乔越头上，甚至让乔越产生了一点曹家是不是终于放过他了的期待。
如今看来，这期待是落了空。
今天的试镜是早上八点开始，他为了准备六点天没亮就出门，连早饭都没吃，赶车到制片厂门口排队，排到倒数第二位试镜，
现在是十点。
天光已经大亮，他却前途无望。
今年才过去两个月，乔越已经试镜过二十三个剧组。二十三个剧组，从男六号到士兵丙，没有一个剧组给过他回信。
曹家是铁了心要把他赶尽杀绝，连条活路都不给留。
认命？乔越咂舌，趁兴哥不注意，摸出手机给麦冬发消息，让他帮忙找找严皓锦的消息。
麦冬回的倒快，先是发了六个点给他。
还没等乔越回复，电话就来了。
“什么消息？你找他的消息做什么？”
麦冬有点着急。
乔越瞥了兴哥一眼，见他看杂志看得兴起没在意这边，不动声色地调低音量，慢慢走到路边。
“我要他接下来几天的行踪。你别问，我有用。”
麦冬言语支吾：“别开玩笑了，他可是富家大少，我就是个小市民，我哪有门路去帮你打听他的行踪。”
乔越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麦冬哽住，末了，说他想想办法就挂了电话。
麦冬门路果然广，没过两天就把严皓锦晚上要去半山参加晚宴的消息发给了乔越，还附带了一张严皓锦上山下山的路线图。
就跟乔越是要去绑架严皓锦，他生怕乔越绑不着似的。
乔越给麦冬回了句‘谢了’，拎着水桶抹布在严皓锦下山后必经的那条长街……帮忙擦车。
麦冬老爸开了个路边洗车铺，招了一拨伙计在江城街头帮人洗车擦车，价钱收得便宜，二十元一次，挣个辛苦钱。
乔越以前上学零用钱不够，就来帮忙擦车。
……现在是活命钱不够。
他今晚带着楼下街坊家小孩小姜乐一起擦车，小姜乐上中学五年级，也是零花钱不够来挣外快。
两人从七点忙活到九点，擦了七辆车，挣了一百四十块，小姜乐干劲冲天，乔越却心不在焉，视线一直往路上扫去。
一整个晚上，只要山上驶下来一辆车，乔越的身体就紧绷一下，等到确认过车型不是他要等的车型后，才放松下来。
傻子都能看出他在等人。
等到九点半，小姜乐打着哈欠问：“越哥你等的人还没来吗？”
他的门禁是十点，要赶着回家睡觉了。
兴哥坐在街边的红色塑料凳上打游戏机，完全不在意他们两个。
乔越往路上看了一眼，车辆来来往往，却没他等的那一辆。乔越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放松，又觉得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他以这种方式堕落，故意安排的。
算了，大概是天注定的。
乔越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忽然眼角闪过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乔越的脑子反应过来前他的身体已经走到街边。
他想要招手拦车。
手刚抬起来……又犹豫着放下。
一晚上的等待磨光了乔越的决心，他开始思索为了曹家走到这一步值不值得？他的自尊若要吊起来卖，活该更值钱一些。
在他迟疑间，劳斯莱斯已经开过。
乔越闭上眼睛，终于彻底放松。
他回头对着困惑的小姜乐说：“回家啦。”
小姜乐嘟囔：“吉叔说不能路边拦车。”
“所以吉叔才挣不到钱，这种豪车才能挣到钱。擦一辆，小费都不只两三百。”
“我要告你的状，让吉叔扣你工钱。”
“然后你爸妈就会知道你今晚是跟我出来的，”乔越搂过小姜乐的肩膀，把今晚收的洗车费和小费都塞进小姜乐外套的内包里，“你也不想被禁足吧？”
姜乐摸摸鼓鼓囊囊的包，满意点头。
乔越笑笑，捞起搭路边栏杆的抹布，扔进水里，弯腰拎起水桶。
身后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擦车？”
声音熟悉又陌生，乔越差点不敢回头。
每次卡文，我就开始折腾这篇文了，一个开头写了几百遍，这次我终于找到点感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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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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