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结束回去的面包车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徐沉靠在座椅上，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才平息下来。
在医院他和苏培元直接等到了后半夜，徐承焕才姗姗来迟，看着他期待的目光说道：“没事了。”
他听到了这个消息，终于感觉自己身上仿佛丢弃了很多东西，整个人都轻盈地快要飘起来。他们还需要去警局做笔录，但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多地警方，所以徐沉他们被打发回学校再补。
“回去休息吧！”陈警官拍了拍徐沉的肩膀，叹了口气离开了。
徐沉弯下腰将掉落在地面上秤杆拿起来，再走两步，将地面上的高尔夫球杆捡起来，然后是那些在地面上零散着的文具。墨水瓶的边角被磕裂了，失去了衣角，薄薄的玻璃后面是荡漾的黑色墨水。
“小心，别划到手。”苏培元撑着袋子，叮嘱徐沉当心。
徐沉看着苏培元的动作，将墨水瓶握在手里带走。
他们两个人收拾好离开，到了门口，苏培元说：“文具留下了，你那个秤杆丢掉就可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掏出手机，里面全部都是老师和胡晨梁打来的未接电话，刚准备回复，身后就冲上来一个人，一只手搂住一个。
“你们消失这大半天就在医院！我刚才在楼上看见你们了，喊你们，你们也不理我。”胡晨梁心惊胆战一个晚上，现在终于松了口气，刚醒过神就一拍脑门，“你们看看现在几点了吧！我们得赶紧回去，要不然赶不上上午的颁奖了！”
徐沉拿出手机，黑白分明的页面显示现在已经快六点了。
难怪，天亮了。
苏培元说道：“快，打车回去，还能吃一顿早饭。”
徐沉想要将墨水瓶子换个手，忽然那块薄薄的玻璃忽然碎掉了，墨水一下子从里面倾泻而出，从裂开的地方滋出来。徐沉第一反应就是拿手去堵上，可是于事无补，反而在堵的过程中，让两只手都脏了，身上都被喷上了一些墨汁。于是他退开身子，拉开和那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胡晨梁站在边上，还保持着拿着手机的姿态，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培元已经反应过来，从兜里拿出纸，凑上来想要帮他一起处理。
看着伸到面前干净洁白的手，徐沉自己被墨水沾脏的手不自觉一颤，手中的墨水瓶也掉落在地上，碎裂得更彻底，甚至还滚落弹跳几下，彻彻底底将瓶内的墨水清空了。一双手空空如也，但是剩余的墨水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他的眼神却始终聚焦在苏培元本来就已经脏了裤脚上，现在那里落上了墨水的痕迹。
苏培元还凑上来给他擦手，墨水很快就洇湿纸巾，将他的手也染上墨色，仿佛一朵朵黑色的花，也好像黑色的丝线嵌进皮肤的褶皱中。
“脏了。”徐沉的心仿佛被一个小锤击中，抬脸看着专心给他擦手的苏培元，心底密密麻麻开始疼痛。
他很干净的，一开始，一直。
之后就是混混沌沌的颁奖和回程，徐沉整个人像是被套在了罩子里，对苏培元的行动反应都慢了半拍，最后两个人也没能再见一面就分别了。
比赛以后没多长时间，期末考试就这么突然地来了。
徐沉将面前的书合上，看着讲台上离开的潘兰，眼神仿佛落在虚空。周围的同学打打闹闹收拾着书包，值日生也将卫生打扫好离开，一些住宿的同学在自己位子上写着试卷，教室里忽然安静了。
窗户外面已经没有了一点秋色，甚至只剩下一些枯树枝，在空旷的天孤独地伸着，似乎要哭诉什么冤屈。
“徐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沉哥，你和苏培元咋了？你怎么不回消息呢？”
“沉哥，霍袁出院了，他母亲还专门给我们送了礼物，你那份我给你送过去。”
“沉哥，接电话！！！”
“徐沉，你是不是又难受了？你别一个人呆着，接电话！！！”
“沉哥，接电话！！！”
“......”
手机上的消息堆积如山，徐沉却连点开的力气都没有，每一天都好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坐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全备的，但是脑子就好像被水浸泡了，生锈了，运转一下就是无声的眩晕与沉闷的疼痛。购买了的药物就在桌肚里，但是却没有力气打开。
“徐沉。”声音好像就从头顶传来。
徐沉艰难抬眼，就看见了逆光站着的苏培元，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深吸了一口气，他将脸瞥向一边，似乎是不愿意对方看见他这一面。“我没事，就是手机没电了。”
“徐沉。”苏培元抿嘴，心口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此时看着面前的人，除了重复他的名字也说不出别的话。
他们俩的对峙引来其他同学的张望，一个个从书堆里探过来的视线不容忽视。
苏培元不想打扰同学学习，就直接坐到了徐沉旁边。
徐沉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就好像无意识追逐着会动的物体。
他的眼睛好像蒙着一层雾，在眼皮眨动的时候慵懒的仿佛慢动作，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半晌沙哑着嗓子说：“苏培元，坏了，一切都因为我变得糟糕了。”
一字一句，他说的缓慢，似乎像是要将一切糟糕都钉在自己身上。
明明徐沉应该看开了，应该挣脱了一切绳索，自由了才对，但是他仿佛成了那个被抓捕的人，此时茫茫不知所措。
苏培元拉着他的手，说：“走，我们先出去。”
在教室里面即使声音再低，也会被同学听到，现在徐沉精神状态不稳定，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防止人多眼杂，拽着徐沉就到了操场。
徐沉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苏培元，你在一中应该很顺利吧！”
自从知道Z的身份和潘兰的插手之后，再加上苏培元转学，他们的交集理所应当减少了，很多聊天都转到了线上。线下的学习，每落下一笔，都能收获，而线上的交流，都好象是隔着屏幕的触摸，有形无实。他心里明白，苏培元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而不是现在被他影响，甚至还要来操心他的学习。
他的心自由了，也怯懦了。
苏培元拍了拍徐沉的肩膀，看着好像是放开了的徐沉，开心回道：“还行，就是你这一周都不和我联系了，我有点无聊。”
徐沉拉着他的手，心一阵阵悸动，唇角露出一抹微笑：“你不是马上要参加集训了吗？无聊什么？”
听到徐沉说道集训的事情，苏培元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们什么时候集训？我们下周末就要去基地了。下周考试结束以后，不知道能不能有时间见一面。”
学校只通知了集训和考试的事情，对于放假提都没提，他至此来找徐沉也是因为徐沉很长时间没有回消息，害怕出现什么事情，于是趁着住宿生回家拿东西的时间找过来。一想到这，他皱了皱鼻子：“市华应该比我们放得早，到时候确定了具体时间，你一定要和我说。”
徐沉低头，看着操场上翻起来的黑色小颗粒，说道：“顾其会和你说的。”
“你说的和顾其说的又不一样，再说了，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假？”苏培元一句话就将徐沉的话堵了回去，强调到：“一定要记得。”说着看着几乎又消瘦了的徐沉：“你在学校是不是又熬夜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都快没有我胖了。”看着沉默不语的徐沉，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上次陈警官也说了，你就只管自己生长，没有人能够影响到你！”
徐沉终于抬起头，看着苏培元亮亮的眼睛，点了一下头，可是心底全是悲凉：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毕竟他的母亲除了给了他的生命，还给了他一个清白的身世，他甚至都不被法律禁止考公入伍。
但是他才是那个污染源。
他怕影响苏培元。
他的心底会有一种隐隐的不好的想法，他总是觉得苏培元有一天会后悔，而他自己的性格并不是什么宽容的性格，到了那个时候，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他的爸爸说的很对，他就是一个孬货、怂包。
现在这个孬货、怂包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苏培元来说，靠近他就会被污染。
他收回了手，对上苏培元疑惑的眼神，笑着说道：“没有，是最近学习太忙了，期末加上竞赛，想要追上你们真的不容易。”
苏培元的名声已经在几次联考中传遍市里了，一直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如今也只不过从这个塔尖走到了另一个塔尖。最近的一次月考，徐沉还在进步，但是市里的排名还差几位，而苏培元原来市华的第一，现在的市第一。
“你进步已经很快了，按照现在这个进度，马上期末我就要担心了。”苏培元知道月考数学不难，这导致徐沉没有拉分项，就落到了后面。
徐沉点点头，说道：“我就是太忙了，你也忙你的，你们晚上还要上课是吗？我送你回去吧。”
“你在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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