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西带来写生小组中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的活力点燃小岛上本来寂静的夜晚。
辛苑知道,每晚他们都会在沙滩上举办活动。
或是一起跳舞,或是一起打沙滩排球,听说今晚是要围着火把讲故事。
她佩服年轻人的经历,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待着。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用思考都知道,这样急促、大力的敲门声出自谁手。
她本来不想理,奈何对方很是执着,让她没办法坐视不管。
拖着疲惫的身子前去开门,莫西那张笑嘻嘻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不要。”说完辛苑就要关门。
没成想莫西的手握在了门框上,实实在在的被门夹了一下。
“啊!”
一声惨痛声传到了辛苑的耳中,她连忙松开手,看到了辛苑捂着自己的手,缩成一团。
辛苑连忙上前询问:“没事吧?”
莫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所以现在愿意跟我出去走走了吗?”
饶是再铁石心肠,辛苑都没有办法拒绝,她扶起莫西:“还走什么走啊!先去诊所。”
大夫帮患处涂好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两个人就从诊所出来了。
莫西指了指海边的方向:“去走走吧,他们今天围炉夜话。”
辛苑无奈的点了点头,跟着向海边走。
“那些人是你……同事?”
莫西回答:“嗯,算是吧。”
辛苑叹了口气:“倒是挺能搞活动的。”
“年轻人嘛,有活力。”
来到海边的时候,围炉夜话已经开始,俩人默默坐下,默默听着。
几番下来,大家将目光投到了辛苑的身上。
其中一人说:“我对辛苑姐姐很感兴趣,你有没有故事想分享给我们啊?”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
辛苑看向莫西,也对自己投来了期盼的眼神,她笑了笑:“我的故事,没什么意思的。”
莫西也看着辛苑,没有说什么。
人群中传来了长者的声音:“说一说吧孩子。”
那人是珍阿婆,辛苑明白她老人家的寓意,她希望自己能够倾诉出来,希望自己能放下一些事。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开口。
“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她有着一个因为疾病侵蚀大脑而变得自私的母亲,一个遇到问题永远都想着逃避的父亲。不过二十岁出头,命运好像就关掉了她生命中所有的光亮。”
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在场所有人默不出声的聆听者。
可即使是这样,女孩依旧想要担负起她想担负的责任,就这样整整过去了五年。
有一天晚上,女孩的父亲走进了她的卧室,对她没头没尾的说了句对不起,她很迷惑,父亲抚摸着她的头,那是他们父女不曾有过的亲昵。
她记得,那晚父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可怜的孩子,你本来不该是过这样的苦日子的。”
女孩不知道的是,那晚她睡着的时候,父亲推着残疾的母亲走了出去,就再也没回过家。一家人再相聚的时候,是在公安局的停尸房里。
她的父亲,带着她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女孩突然觉得很害怕,因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与她有联系的人了。不管是怎样的父母,她都没有了。
这次,她真的陷入了孤独的深渊。
她不记得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去时的方向,活在一片迷雾里。
最后,辛苑说:“原以为是解脱,但其实,是跌入更加寂静的深渊。因为,她找不到存在意义,这五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场不告而别,还是靠着人为延长的那一段不算融洽的合家团圆的时光,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笑了笑,那笑容好似带着释然,又有几许无可奈何:“但至少,现在有人知道了她的故事,如果她真的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算白活一场。”
故事讲完了,人们都唏嘘女孩的命运。
莫西随着辛苑先行离开,围炉夜话还在继续,又有了新的故事,可是两个人都不在意了。
俩人默默的并肩在海边走着,海浪此起彼伏,一遍遍冲刷着沙滩。
辛苑停下脚步,再度望向远方神秘莫测的海洋发呆。
“并不短暂。”莫西在一片寂静中开口。
辛苑疑惑:“什么?”
莫西回答:“并不是短暂的时光,你们明明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一定也有很多幸福的事吧?千万不要因为痛苦的一瞬间,而忽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
“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就和我妈夸下海口,我说,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挣很多很多钱,要带着她去遍所有最美丽的地方,如今看来,是我食言了。”
辛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容易唉声叹气,为了生计,为了家庭,为了自己女儿的成长。所以辛苑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再听话一些,母亲就能更多的展开笑颜。
小小的辛苑,明白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如果没有自己,妈妈一定能奔赴更好的人生,是自己耽误了妈妈。
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一定听话,一定一定要听话。
那年,母亲病倒以后,她就留在家中照顾。所有人都在夸奖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所有人看到她都会露出怜悯同情的眼神,嘴里念叨着,真的是辛苦了。
时间长了,她渐渐的明白,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提供的情绪价值,它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张张嘴,就自以为能安慰到对方,给予对方能量。
而辛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她看着因为被疾病而折磨的渐渐陌生的母亲,内心知晓,她不再是有人疼爱的孩子,现实在催促着她迅速成长。
可是,她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那晚,辛苑同莫西说:“我没有家了,没有爸爸妈妈了,只剩下我自己了。”
她留下了眼泪,第一次哭得如此歇斯底里,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莫西抱住了她,轻拍着她的后背,默默的听着她所说的一切。
两个女孩,在冰冷的海风中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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