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釉白不肯回京,她与裴原非亲非故长期共处一室,难免引来街坊邻居闲话。
有人说姜釉白残疾配不上裴原,也有人说裴原穷困配不上故都良家子。
闲言碎语多了,不知道是迫于压力,还是出于喜欢,裴原娶了姜釉白,两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夕阳照在湖面上,浮光跃金,似乎一颗颗神奇的星星在闪闪发光。
那日,婆家弯有故都的贵客来。
裴原站在廊上,注视着妻子窈窕的背影,波光粼粼的江水透过雕花的窗反映在姜釉白侧脸上,如玉的皮肤上一小块透亮的光斑,缓缓抖动着。
青眠顺着姜釉白的目光看去,亭里坐着个温文尔雅、气质出尘的男人,头戴玉冠,身着玄色蟒袍。
还是那副不急不缓逢人便笑的温雅模样,站在亭中,对着岸边略施一行。
沈算子,当今陛下青斟北。
再偏头一看,亮起灯的酒馆后面,暗处还站着一人,是个年轻男子。
靛青色的广袖宽袍在风里晃荡,越发显得身姿清瘦,青丝以蓝玉冠束起,长眉细眼,极其温润脱俗。
若不是那面色发黑的脸,倒真像个翩然仙子。
歇礼,还真找过她。
赤色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眸中宛有澹澹的水色。
青眠清楚的知道,他看向的,是错认的自己。
耳畔一热,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颇有几分撩人。
是歇礼。
“裴原娶妻不久后,还是沈算子的青斟北受姜老夫人所托,一路游历路过默哀山,找到离家多年的姜釉白,想将她送回故都。”
姜釉白没走,但两人大吵了一架。
毕竟是将军府出来的大小姐,脾气是大了点,吵半天吵不过裴原,姜釉白直接负气离去。
而裴原,原地气得紧咬下唇,还在努力克制。
温辞不知从哪顺来的花生米,边吃边评,还塞给歇礼一把,看好戏,“他哭了。”
看着手里的花生米,歇礼无语,“你从老媪家顺的?”
温辞颇为鄙夷,“怎么会,是婆婆硬塞的。”
裴原的哽咽声还是从紧闭的牙关间漏出,那是对命运不公的无声抗议。
“其实裴家祖上要是没被贬,到裴原这一辈,姜裴两家没准还真能说上亲。”温辞搓了搓花生米壳,埋在雪下。
户籍登记两家虽然不近,但两位祖父是同朝为官,有些私交,。
裴原父亲那一辈实际是定了娃娃亲,但后来到裴原这一辈,两家差距悬殊,也就没了来往。
“所以,裴原是知道姜釉白的?”
“嗯。”温辞也有些惋惜,“裴家算是被泰妃娘娘那一党拖下水的,所以陛下才特地绕道婆家弯想接走姜釉白和裴原。”
“一个含冤大臣之孙,一个备选的太子妃,说来说去也是内战下的牺牲品,宫墙之外,宫墙之内,其实并无分别。”
大吵后没多久,姜釉白怀有身孕,生下的孩子过了哺乳期就送去街上的好人家养着,两家再未见过面。
直到那天,店小二抱着还在在老媪摊前买了一架人鱼面人。
还是在默哀山,裴原找到了墓前找到了姜釉白,为了解开裴原的执念,姜釉白的魂魄一直停留在默哀山。
“可,你是故都良家子,而我……”
“裴原,我是良家子。”
姜釉白苦笑,她那清亮的眼眸中,仿佛镌刻进无数绚丽的风景,显得温婉而迷人,蕴含着灿如烟花般的爱意。
“……也是你娘子呐。”
默哀山,在她万念俱灰时他的出现,犹如天降神兵。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更何况,她也知道裴原是她祖父旧友之孙,当初也是她央求父亲回京路途绕过婆家弯,她还记得祖父临终前曾对裴家多有挂念。
只是这一念,便造就了他们的命中注定。
“我于默哀山遭难,早已变得不人不鬼,与你共处恐辱你名声,于是日夜惶恐不安。”
“我曾想过自尽,只是对你实在想念,后来得知你愿娶我,我心里十分欢喜,却怕你只是心善,恐你他日另有心属。”
“再到后来,陛下亲临,告知我家道中落,母亲病重被接到宫里照料,我向陛下提及你裴家无辜被贬,陛下应了我,却发现可怜你裴家只剩下你。”
“如此,故都已是他乡,我想为你生儿育女,孩子出声我很欢喜,但我忘了,我是怪物啊,我已经是怪物了呀。”
“割舍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可你还愿陪我一起,我想我是欠你良多,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
姜釉白字字句句,声泪俱下,她多么心痛,这一声,都在为意外之喜而惶惶不可终日。
“你本该好好活着,怎么,怎么早早来寻我了啊!”
安安静静听完妻子的“抱怨”,裴原帮姜釉白挽过耳边的碎发,喉结轻滑了下,眼眸渐沉。
眼神中流淌着温暖和柔情,犹如阳光洒落在心间。
“娘子,你还记得我们成亲时我说的誓言吗?”
姜釉白眸子微微一拾,仿佛有星辰在眼底闪耀,眼底闪动着一抹炽热和澎湃,点燃了裴原心中勇气。
裴原眼角微微上扬,仿佛有星光在眸子里闪烁,透露着丝灿烂的笑意。
“吾妻乃是良家子,应许天仙配。”
姜釉白笑了,当初只当是玩笑。
她听得心满意足。
有些累了。
男人一双眸子在阳光下,盈盈似若秋水,满怀深情,继续念道。
“吾妻乃是良家子,应许天仙配,天降惊雷天仙落,与原配,不许家财万贯,但愿生死相随。”
裴原要的,从始至终只是姜釉白的心意。
他不愿她委身草庐,只愿她平安喜乐,却不知,她一直是心甘情愿。
他们此生相守,却总在错过。
墓碑边是姜家军的冻死骨,后面有一丛密林,白雾皑皑看得不真切。
温辞直接被吓吐了,手脚并用想往歇礼身上爬,因为全程就他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那些人……呕……被倒吊起来……呕……吗?”
“我去看看。”歇礼用剑柄把人从背上挑下,大腿夹马,一鞭挥下,冲着白雾深处闯进去。
“哎哎哎——呕——”
温辞没手拦他,实在是他吐得厉害。
姜釉白还是走了,她的魂魄停留人间的时间太久,也就是在默哀山,没染上怨气化为厉鬼。
可天道轮回,容不得她违背。
“裴原,你放过裴姜吧。”
店小二,就是当初被姜釉白送走的孩子送的是客栈的店老板。
裴姜有了全新的人生和全新的父母。
“裴原,孩子是这世间唯一能证明你与姜釉白相爱相守的痕迹。”
“这岁月长恒,留下他,让世人记住你和她,好吗?”
裴姜不能出事,这世间与他有联系的不止裴原和姜釉白,还有他的养父母和妻小,上天垂怜。
至少在裴原和姜釉白身上发生的不幸,到裴姜这里,得到了终结。
他们的孩子,拥有了一个平凡而幸福的人生。
既然如此,她绝不会让裴原带走裴姜的一缕生魂!
裴原觉得爱恨交织,愤懑难平,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心中只剩下一抹挥之不去的凄楚之情。
他还是不肯放手。
扯下裴姜的生魂作势一手撕碎,他们一家人得团团圆圆,在一起!
青眠还是没劝下,可裴原真的不能死,他在其中最是无辜。
“裴原,放开他!”
歇礼的眸光落在青眠泪痕斑斑的脸上,轻巧地打量了一番,眉角轻轻一压,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淡的杀意。
比青眠更快的是歇礼的剑。
他劈下的是八区咒术——无根火。
“歇礼——”
青眠惊呼。
歇礼似笑非笑地抬了眼,他的眸中倒映着着清冷的月色,唇边带上了讥诮的笑意,脸上诡艳的笑映出剑上的红光。
那天,整座默哀山被大火覆盖。
“放心,无根火不伤无辜。”
生魂,自会好好的。
婆娑节后的第七天,客栈的生意恢复如常,裴姜烧退了后继续领班当值。
山脚下独居的老媪年事已高,温辞出了点钱把人送去了妙春堂,安排派两个人给她养老送终。
连夜的大火后是天降大雨,寸草不生的默哀山也长出新草。
“虽然现在看上去光秃秃的,但等陛下来此时,应该已是新的面貌……”
温辞在江边滔滔不绝,青眠看向江面歇礼的倒影,沉默。
起初她以为温辞是心善,但经过歇礼提点她才明白,温辞给老媪送终,不过是让她活着的时候闭嘴。
歇礼说:不杀,已是人道。
是啊,有些事不能说,说了,就是另一场灾难。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离别前,温辞领着黑武卫前来送行,朝青眠笑了笑,白玉般的面容却叫人觉得他笑得阴森森。
青眠颇为嫌弃:“他怎么笑得那么磕碜?”
闻言,靠在马车内侧的歇礼半眯着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刷的一下,温辞笑得灿烂阳光。
他还记得昨夜自己偷袭被歇礼揍得半死,身上还隐隐作痛。
昨夜,温辞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上使力一点,身子飞跃而起,凌空朝树上扑去,在半空中早已伸展细长的双臂。
伴随着一声树枝的声响,温辞的十指已经牢牢地扣住一根枝杈,双腿游荡向树干,及时地勾住,身子瞬间紧贴在树上。
见人出现,温辞挥拳而出,猛然轰向对手,拳头带风,毫不留情,一拳比一拳狠厉,猛攻对方的要害之处。
歇礼瞥见是他,手上端着的衣衫分毫未动。
先是迷药,再是暗杀,一招招想的,真是小巫见大巫。
一记记沉闷的腿杀落在温辞的身上,温辞招架不住,踉跄后退,直至身体倒飞而出,直接撞向身后的一株株树木。
咔嚓——
温辞吃痛,惨叫连连。
车帘身后伸出的手被拉下,青眠回头望去,见歇礼脸上还挂着没有消退的戾气。
“怎么了,你怎么这个眼神?”
歇礼慢慢别过头,意外眯起眼睛,“那晚的药,是他下的。”
“什么?”
青眠被这个回答震惊到,急得一口气没上来,“他他他……他图什么?”
“图他命长呗。”歇礼讥笑,神色越发薄凉起来。
其实理由歇礼也能猜到,应该是为了青斟北在婆家弯行宫时可以觅到佳人,最好是能娶上一位才人,兴旺皇家香火。
他们,不过是温辞挑中用来试验药性的。
“那温辞,他日后会来追杀我们吗?”
裴姜高烧烧到失忆,已经记不得裴原的事,对温辞来说已经没威胁,老媪也被送去妙春堂看管起来。
剩下的知情者只有她和歇礼。
“我,他不会。”歇礼指了指自己,“他打不过我。”又看向青眠,语气笃定,“你,不敢。”
“为什么?”
“因为有我护着你。”
歇礼微凉的指尖落在青眠颈侧,宛如锋锐刀剑的冷,声音在青眠后背响起,带着酷寒的笑意。
“所以,眠儿,我们这辈子注定要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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