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冷从腰袢抽出佩刀,将刀鞘横在他的颈间,方才叶轻尘在愠恼之下将他的下巴捏的紧了些,如今看去,已经满是青紫的指痕了,黎酒钗环凌乱,狼狈的跪在地上,被刀鞘强逼着抬起头,畏惧的看着季冷。
季冷一推刀柄,一抹寒光乍现。
季冷冷笑着,缓缓逼近了黎酒,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他。
“黎酒,当日在靖国公府外我问你,你可是那通虏叛国,人神共弃的案犯黎闻莺之子,你是告诉我,怎么告诉将军的?!”
寒光逼人,在黎酒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黎酒被吓愣了一样,用指尖扣着青砖,一动也不敢动的跪着。
黎酒颤抖着,小声求饶。
季冷怒目看着他,骂道:“果然是教坊司的倡伎,身子不干净,嘴不干净,就连一颗心,都是脏污的!你身上既流着黎闻莺那肮脏的血脉,又如何敢腆着脸迈进这靖国公府?!”
季冷怒极,索性将长刀全部抽出,食过人血的兵刃寒光凛凛,刺得黎酒肌肤生寒,脊背发麻。
季冷圆噔双目,喝道:“你使出那么多狐媚手段留在将军身边,是不是心怀叵测,要图谋不轨?!”
季冷单手持刀,将铁刃嵌进他颈间细嫩的皮肉中,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纤细羸弱的脖颈蜿蜒着流下,黎酒受不得痛,却又害怕横在颈间,嵌进肉里的那把长刀,只能勉力撑着身子,分毫不敢动的跪在原地,一边哀戚的哭着,一边幽怨的看向叶轻尘。
黎酒被季冷连串的诘问骂的呼吸都不敢,浑身都因为窒息而颤抖起来,他为自己分辨起来:“我...”
黎酒忽然噙着泪顿住,他忽然意识到,今时今日,他已经不配仗着将军那半分偏爱再自称“我”了。
于是他轻轻闭上眼,卑微的低下头,低声道:“奴...奴从来只想侍奉在将军身侧,从未敢有非分之想。”
叶轻尘端坐上首,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纠正他谦卑的自称。
她固然感念黎酒前世收尸殉葬的恩情,也可怜他飘絮浮萍般的身世,所以才略过他的生母,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时时庇佑他,叶轻尘曾经想过,只要他将黎闻莺这个名字封存起来,自己就是养他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可黎酒今日,已经踩过了她的底线,越了雷池了。
季冷冷哼一声,嗤道:“欺瞒自己是罪臣黎闻莺之子,还敢说自己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你甚至,还要将军为一个罪人立碑,黎酒,你就是这么报答将军的?!你将将军置于何地,你将靖国公府置于何地,你又将镇北军上下置于何地?!”
恐惧与绝望化作彻骨的冰寒,从指尖蜿蜒而上,在黎酒心底蔓延开来,黎酒耳畔甚至连季冷接连的诘问都听不见了,漫无边际的惶恐在耳畔像烟花一样炸开,黎酒什么也听不分明,耳侧只余下破风声一样的嗡鸣,黎酒乞求的望着高处的叶轻尘,紧蹙者眉,竭力分辨着季冷的伤人的话语。
叶轻尘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黎酒,黎酒形单影只的跪着,伶仃的影子落在地上,被穿堂的风吹得飘摇起来,将他衬得愈加凄凉起来,叶轻尘忽然瞧见,黎酒腕上,还缠着一截渗血的巾子。
叶轻尘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扶在季冷刀背上,将寒光凛冽的长刀从黎酒颈间抬了起来。
黎酒逃过一劫,顶在心口的一口气霎时泄了,软着身子瘫倒在地上,捂着颈间血流不止的伤口,跪趴在地上狼狈的喘息起来。
季冷诧异的抬眼看向叶轻尘,不忿道:“将军!”
叶轻尘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手帕来,居高临下的递给黎酒,示意他将脖子上扎眼的血迹擦去,叶轻尘避重就轻,向季冷解释道:“他未曾欺瞒我,进府那一日,他就跟我说了,他是黎闻莺之子,是我不对,没有告诉你们。”
黎酒失了血,本就苍白的面皮下竟隐隐的透出半分灰沉沉的死气来,许是跪久了,血流不畅,他擦血的动作都断断续续的,叶轻尘看得皱眉,从他冰凉的指尖中接过丝帕,将他揽在怀中,为他轻轻擦拭起来。
季冷看不下去,轻喊了一声:“将军!他是黎闻莺之子!”
叶轻尘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他早已经告诉我了,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们的。”
季冷不解,愤愤道:“将军,镇北军洒在辽河湾的血还没散尽呢,您怎么能让首犯之子堂而皇之的贴在您的怀里!?”
黎酒恍惚着将头靠在叶轻尘胸前,神思倦怠的垂着眼睛,失了神一样,睁着怔忪的双眼迷茫的盯着地面,叶轻尘心中一紧,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凉得吓人,仿佛他已是个死人一般。
叶轻尘抹了把脸,将被血染透了的帕子扔在一边,四处翻找可以止血的东西。
叶轻尘一边手忙脚乱的找着,一边回答着季冷:“他不过是个久在闺中的男子,纵然黎闻莺犯了滔天的重罪,他也是无辜受累,你也瞧见了,他在教坊司中,是受尽了磋磨的。”
季冷默然片刻,心有不甘一样,愤愤的反驳着自己向来敬佩的主帅:“将军,难道黎闻莺通虏叛国换来的万两黄金,他黎酒未曾享用吗?他在闺中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沾着将士们的血?!他在教坊司中,是替母赎罪,黎闻莺犯下的罪孽,他就是教坊司中被凌辱而死,也是罪有应得,他有什么脸面替黎闻莺喊冤!将军,依我看,就应该把他撵回教坊司让他自生自灭去!”
叶轻尘蹙着眉打断她,轻声斥道:“季冷,口下饶人。”
叶轻尘既是季冷的主帅,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季冷不敢违抗她,便将满腔汹涌的怒火洒向了虚弱无力的黎酒,季冷横眉立目,冷冷的盯着他。
黎酒被她盯得心中惶恐,在叶轻尘怀里不停的打着寒颤,脖颈上的伤口狰狞可怖,缓缓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黎酒下意识的勾住了叶轻尘的袖口。
叶轻尘用完了两条巾子,也未曾止住黎酒颈间汹涌的血流,黎酒失血失温,像只垂死的猫儿一样蜷在叶轻尘怀中,紧紧揪着叶轻尘袖口,青紫的嘴唇无力的开合着,轻声呢喃。
叶轻尘附耳去听,一半喊的是“娘亲”,一半喊的是“将军”。
黎酒贴在叶轻尘怀中,蹭着叶轻尘温热的体温,终于恢复了半分人气,他颤抖着伸出手,无力的勾住叶轻尘颈间垂落的长发,黎酒竭力抬起头来,用微弱的声音执拗的申辩着:“将军...我娘从来,从来没有通虏叛国,从未从番邦外敌手中收受贿赂...将军...您别赶奴走...”
叶轻尘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他额前温度,仍然凉得叫人心惊,叶轻尘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黎酒在自己怀中蜷缩成小小一团,将死的枯蝶一样的黎酒,终究还是心疼起来,叶轻尘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她蹲下,将他打横抱起,才惊觉黎酒竟轻得像个纸人一样,他胯间嶙峋的骨骼凸出来,硌在叶轻尘身上,生疼。
叶轻尘低下头,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用鼻尖蹭了蹭他冰凉的额头,柔声安慰他:“嗯,我不赶你走,别怕。”
黎酒得到他的承诺,心满意足,缓缓瞌上了双眼,叶轻尘怕他一睡便醒不过来了,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叶轻尘附在他耳侧,沉声道:“莫睡,我陪着你等大夫过来。”
叶轻尘抱着黎酒移到床畔,轻柔的将他搁在榻上,用软枕垫高他的脊背,用床边斗柜里存放的金疮药粉帮他止了血,黎酒颈间的伤口终于见好,血液开始缓慢的在刀口上凝固。
叶轻尘转过头,看向扶着腰袢长刀的季冷,像是怕吓到床上的黎酒一样,轻声吩咐道:“季冷,将刀收起来,去把大夫叫来。”她停顿片刻,劝道:“季冷,人命关天,莫要耽误。”
季冷固然恨透了黎闻莺,但如今黎酒凄惨的窝在叶轻尘怀中,浑身被暗红的血液浸透,性命垂危,她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收刀入鞘,不敢耽误,并歩小跑去将府中的大夫叫来了。
何况——
那是将军的吩咐,哪怕将军叫她去送死,她也会心无怨言的去的。
季冷一边跑着,一边这么想着。
季冷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便颤颤巍巍的拎着药箱,被季冷扶着,跨过门槛,眯缝着昏花的老眼,一步三颤的挪到了床边。
叶轻尘起身,像那大夫颔首问好,叶轻尘拘谨道:“林大夫,麻烦您跑这一趟。”
林大夫一边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等物什,一边笑呵呵的谦逊道:“不麻烦不麻烦,治病救人,那是医者的天职,老身本就是被冯副将邀来在府上久住的,将军的吩咐,如何算麻烦呢。”
林大夫全名林舒,家中乃是杏林世家,她本是太医院告老的院判,辽河湾一战后叶轻尘重伤近死,冯青霜去她门前长跪不起,总算将这位本打算颐养天年的老太医请出了江湖,住在靖国公府中,常年为叶轻尘疗伤。
林舒翻开黎酒的衣襟,眯着眼睛仔细瞧着他颈间的那道伤,轻轻将叶轻尘涂抹上的药粉拭去,换上了另一种止血阵痛的药粉,林舒用白麻布在黎酒脖颈上绕了一圈,打结系住,然后示意叶轻尘将他的手腕抬起,林舒探出两指,隔着绣帕,侧着头为黎酒听脉。
片刻后,林舒拿起手,皱着眉,叹了口气,发愁道:“将军,他的病情,恐怕麻烦。”
将军还是心软软OVO
第二天季冷因为左脚先迈入靖国公府被开除
季冷: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喝水我刹车
季冷:这b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什么,老板是叶轻尘?那再干两天,拿完年终奖再说
马上就不虐了不虐了不虐了,抱着甜甜的存稿抱头鼠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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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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