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周则圆收拾了碗筷。明天还要赶飞机，他自觉地让他哥今天歇着。
几天不在的房间依旧一尘不染，看来是老妈来打扫过了，周则圆无声叹气。他立在书架前某一格，抽出一个盒子，移动时里面传来硬币叮当的声响。
周则圆数了数里面的纸币，大概两千块，这是他今年的压岁钱，加上十月的两千块生活费，也只够上次孟漫请客的饭钱。他已经找好了后天和孟漫吃饭的地方，人均一千块其实不算高档，但已经是他周则圆能出的全部了。
看来只能找找兼职了，正好国庆节假，这一周起码要赚出下个月的吃饭钱。
“和孟漫说清楚，把钱一还，他还是那个无债一身轻的周则圆！”周则圆想明白关系利害，随后加入了找工作的大军。
带孩子不到两天，孟漫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忙忙碌碌为了琐碎的事情奔波，吃饭洗澡处处都是细节。姜期月回来的时候孟漫都想给她磕一个。
连寒暄都不必有，孟漫急急忙忙离开了姜家。
午后的太阳流光溢彩，公路上零星车辆疾驰而行，连空气都跃动着慵懒的因子。
孟漫把头倚在车窗内壁昏昏欲睡，轮胎卷过振荡标线，她在微妙的颠簸中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她甚至分不清这是哪儿。
“走到哪儿了？”
前排司机回道：“平英路附近。”
“原来我才睡了十分钟。”
她拧拧脖子，手指握拳又张开。消毒敷药后第二天她就把绑带拆下来了，这玩意儿不舒服得很。这几天虽然照顾小朋友，但还好没费大力气，现在手已经不像前天那么疼了。
活动僵硬的身体，孟漫拿起一旁的手机。
和周则圆约好今天晚餐，但孟漫现在还没有收到餐厅的定位。她皱了皱眉，手机停在和周则圆的聊天页面。
算了，谁让我喜欢他呢。
就宠着呗。
孟漫想。
漫蛋：【敲门.jpg】
漫蛋：【晚餐去哪里吃，方便透露一下么？】
消息发了十分钟都没有回音，孟漫的眉头都能夹起一瓶汽水。
红灯亮起，孟漫眺望窗外停滞的风景，可是这里除了人一无所有。孟漫看着他们来去，打发着这老夫老妻式的无聊，直到一个酷似周则圆轮廓的人出现。
“这里能停车么？”孟漫问。
得到司机肯定的答复后，孟漫指挥把车开到那附近。
周则圆显然是没发现她的逼近，还在兢兢业业地走着。出于一种俏皮的冲动，她探身向前，在司机惊讶的表情下，狠狠按上这辆帕加尼的喇叭！
豪车美女十分捉人眼球，路人有意无意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还有人打开了摄像头。
周则圆被吓了一跳，见是孟漫降下车窗又多了一份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孟漫拽拽地回复他道：“你先上车，我有事和你说，这里不能停车。”
“那……好吧。”
降下隔板，孟漫为自己终于有机会降隔板暗爽，连周则圆的话都没听到。
周则圆不知她在那里美什么，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在这里遇见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漫轻了轻嗓：“怎么没回我消息？”
周则圆这才看见消息提示：“啊，没看到。”
孟漫：“所以家里的事解决了吗？”她的语气不咸不淡，周则圆也能听出来。
周则圆没有计较这些，临时放别人鸽子无论什么情况都是他理亏：“解决了，前天放你的鸽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你道歉。”
这么直接的低头倒是让孟漫一时无语凝噎。她干巴巴地回复了一句没关系。
“但是下次不要再犯。”孟漫盯着周则圆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周则圆像是被灼伤一样偏过了头，找补一般开了车窗。
“这是……热了？”
/
孟漫从姜家出来时没吃午饭，现在倒是有点饿了，本来想直接和他回校，但现在她有了新想法。
她戳一戳身边的人：“你现在回学校有事么？”
周则圆摇摇头。
孟漫：“那你饿么？”
周则圆：“你没吃午饭？”
孟漫反问他：“你吃了么？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周则圆选的餐厅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有一家备选倒是在这附近。他想了一想决定开口：“要不把晚上的行程挪到中午，我选的餐厅正好在这边。”
孟漫忍住了问他晚上要做什么的冲动，舔舔嘴唇：“嗯，也行。”
黑红色的广告牌架在店面正中，鸟雀燕飞过，这里日复一日都是这样的光景。
“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家店？”孟漫问。
周则圆并没有来这里吃过饭，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希望他能对得起自己下个月的生活费。
“对，就是这家店。”周则圆虚虚回道。
孟漫哑然失笑：“那我们进去吧。”
周则圆为她推门，悦耳的钢琴声进入他的耳朵，大略一扫店内装潢，他松了一口气。
“嗯，没有照骗。”
服务员上前招待她们，与孟漫相对时，孟漫看到了她们眼里的四分惊讶四分疑惑和两分莫名其妙。
“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
孟漫对他们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不要露馅儿。
“两位顾客，这是我们的菜单，请您过目。”
“给她就可以。”周则圆说。
“我点什么都可以是么？”孟漫问。
“当然，就当是我的赔礼道歉。”
孟漫：“那好，服务员，你们店里最贵的的一道菜是什么？”
周则圆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服务生：“是粤地名菜，太史五蛇羹。”
孟漫轻叹：“啊，蛇啊，我还没吃过，你吃过蛇么？周则圆？”
“嗯，周则圆？”
周则圆恍惚道：“我也没吃过，可能和农夫一个味道吧。”
孟漫：“好冷的笑话，不过看在今天天气热的情况下就原谅你了。”
服务员上前：“那咱们是来一份？”
孟漫：“不来，单纯说说解解馋而已。”
服务员：“。”
周则圆：“～”
孟漫继续翻页，从荤菜翻到了素菜，又从素菜翻到了海鲜。
她翻到上次望梅止渴的地方，菜单上葱爆虾的名字黑体加粗，存在感爆棚。
“葱爆虾……”孟漫喃喃。
周则圆一瞬间想起了他哥哥，又想起昨天那顿饭。
“你喜欢葱爆虾？”周则圆问。
“喜欢，非常喜欢。”
孟漫酷爱海鲜，尤其喜欢虾蟹，吃的次数多了连服务员都记住了她的口味，只要孟漫打个电话，厨师就会把最新鲜个头最大的留给他。
“挺好的，虾很好吃。”周则圆说，“我哥哥也很喜欢吃葱爆虾。”
孟漫佯装惊叹：“你还有哥哥？”
“嗯，是双胞胎，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周则圆说得很骄傲。
服务生：“咳。”
服务生os:“路人甲在小说里工作也很累，两位快一点好么？”
话题又回到点单上。
周则圆：“喜欢葱爆虾，那就点一份吧。”
孟漫阻拦：“不要。”她仰头面向服务员，“点一份油爆虾。”
周则圆心里一动：“为什么不点葱爆虾？”
孟漫：“你没看到外面的小黑板么？今日油爆虾特惠，每份送一杯葡萄汁。”
周则圆把心搁回肚子里：“哦，我没看到。”
孟漫点了两道菜后又问他喝什么饮料，周则圆看着三位数起跳的饮品说白水就好，白水免费。
心里计算价格，周则圆得到一个还算可以接受的区间值。上午他去应聘了家兼职，是书店服务生。那家店自媒体某篇推送爆了，老板担心国庆期间自己忙不过来，于是也急着找兼职，两个人一拍即合。
全部菜上齐后，孟漫举起手里的葡萄汁，她右手握杯，左手托底，轻轻碰了一下周则圆的杯子：“干杯！”
周则圆这才发现她右手的绷带换了，他咽下一口水，把杯子放到桌边。
“你的手好了？”
“没好全，但是——”她用公筷挑起一只虾放到周则圆的盘子里：“但是已经可以投喂别人了。”
孟漫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和自己表白，有了前天和姜小佳对话的经验，她姑且认为是周则圆还没组织好语言。
算了，吃过饭说也是一样。
周则圆的确在想措辞，虽然腹稿早已打好，但真正要说时他还是压力山大。
饭过三巡，终于进入正题。
他尽量放平语气：“孟漫。”
“我在。”孟漫眨着一双眼睛，嘴巴笑成一朵花。
深吸一口气，他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
他不想看孟漫的表情，只是她已经沉默了很久都不说话。
无论是表白被拒还是拒绝别人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周则圆自问他没有做错，只是对于孟漫，他还是存了一份愧疚的心情。
虽然只认识一周，但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无论她是白切黑或者是黑切白，只要不做坏事，这些都无伤大雅。
他拿出包里的纸巾，递了出去。
“对不起，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
“你以为我在哭么？”孟漫冷声问道。
“只是未雨绸缪，你没有哭当然更好。你那么漂亮又多金，身边一定不缺追求你的优质男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费心思。”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不喜欢？所以给我发好人卡。”
周则圆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不是，对朋友的喜欢还是有的，我们可以……”
孟漫打断他：“你知道你在拒绝谁的爱么？”她的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双拳紧握，似乎在克制着某种冲动。
周则圆第一次见她生气，但他无话可说，只能反复说着抱歉。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是一路人，就没有硬掺和在一起的必要。
周则圆突然觉得她们就这么断了也挺好，连朋友也可以不做。
孟漫走了。
玻璃窗外的车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残羹冷炙，周则圆慢吞吞地把他们咽进肚子里。
其实他中午吃过饭。
最后看眼手机余额，他来到前台买单。
“先生，您这一桌已经买过单了。”
周则圆只惊讶了一瞬：“好，我可以看看账单么？”
反正上次的也没有给，放在一起还也没有问题。记下花费后，周则圆离开餐厅。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周则圆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脑袋里各种画面闪过，突然，周则圆停下脚步。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原路返回。
黑红招牌依旧闪亮，周则圆在“有品”门外停驻，一张地毯和两颗假树是他如今眼中的全部。
他迟疑地推门，刚才收银的服务生还在那里。
周则圆清楚地听见自己在问：“你们店外的小黑板呢？”
他也清楚地听见对方在答：“什么小黑板？这位顾客，我们店从来没在外面放置过这种东西呢。”
店内他们那桌已经焕然一新，周则圆瞥向孟漫坐的那把椅子。这椅子没有什么特别，它只是立在那里，与其他所有，一同缄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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