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阿特拉斯山脉[番外]

阿特拉斯山脉像一道巨人嶙峋的脊梁,横亘在摩洛哥的土地上。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卷起漫天黄尘。陆然文开车,残废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下方,仅靠左手操控,动作却稳得惊人。言殊知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荒凉山景,指尖夹着一片从卡萨布兰卡集市上顺手摘来的枯槁鼠尾草叶片,无声地捻动。

山脉的阴影逐渐被抛在身后,眼前的地平线开始变得平坦、开阔,一种无垠的、带着灼热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撒哈拉到了。

他们没有选择常见的旅游路线,而是深入了腹地。GPS信号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完全消失。导航依靠的是言殊知脑中精准的地图记忆和陆然文对方向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片巨大的沙丘脚下停了下来。夕阳将整个沙漠染成一片壮丽而残酷的金红色,沙粒如同流动的熔金。风起时,沙丘顶端扬起细沙,像缓缓飘落的金色面纱。

“就在这里。”言殊知说。

陆然文熄了火。世界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只有风声掠过沙丘的呜咽,如同远古的叹息。这种静,比枪林弹雨更让人心悸。

两人下车,从后备箱拿出简单的装备:帐篷、水、食物,还有武器。他们动作默契,很快支起了一个小型沙漠帐篷。帐篷的颜色与沙丘融为一体,像是生长出来的另一座沙丘。

夜晚迅速降临,沙漠的寒冷取代了白天的酷热。他们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帐篷外,中间点着一盏小小的防风煤油灯,火苗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沙地上。

然后,他们抬起头。

撒哈拉的星空。

言殊知没有夸张。这里的星空,的确比冰岛更加清晰、更加逼近。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任何城市光污染的干扰,银河像一条璀璨磅礴的光带,横贯整个天穹,无数星辰密集得令人窒息,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星光冷冽而纯粹,洒在无边的沙海上,天地间只剩下黑、白、银三种极致的颜色。

陆然文的独眼倒映着漫天星辰,久久没有说话。即使是见惯了生死和极端环境的他,在这宇宙级的壮阔面前,也感到了某种渺小。

言殊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母体计划的终极目标,是想通过代码模拟宇宙的秩序。”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可笑。连这片沙漠的一粒沙,都无法真正模拟。”

陆然文沉默着。他对那些复杂的理论和野心没有兴趣,他只知道破坏和清除。但此刻,在这星空下,他或许能理解言殊知话里那点微末的含义。有些东西,超越了人类的理解和控制,比如这片沙漠,比如这片星空,比如……他们之间这种扭曲却牢固的关系。

“PYT清除了。”陆然文突然开口,说了一个陈述句,却像是一个问句的结尾——然后呢?

言殊知自然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他转过头,煤油灯的光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线条。“STilY没了,母体归零,PYT清除。我们……”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自由了。”

“自由?”陆然文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颗味道奇怪的子弹。对于一生都被束缚在组织、任务和杀戮中的他们而言,“自由”是一个陌生而虚无的概念。没有目标,没有指令,他们该如何存在?

“不适应?”言殊知问,带着点洞察的锐利。

陆然文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左手,对着星空,慢慢握紧,仿佛想抓住那遥不可及的光。然后,他松开手,掌心空空如也。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言殊知忽然站起身,走到吉普车旁,从后备箱的暗格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体。他走回来,将包裹递给陆然文。

陆然文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油布,里面是一把保养得极好的、改装过的狙击步枪。枪身的烤蓝在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枪托上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L & Y。这是他曾经最熟悉的武器,在STilY崩塌那场爆炸中,他以为已经丢失了。

“从黑市弄回来的。”言殊知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找回了一件普通的行李,“校准过了。”

陆然文的手指抚过冰冷的枪身,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和平衡感。这把枪,曾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执行死亡的工具。失去它,就像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它回来了。

这不是生日礼物,却比任何礼物都更贴近他的本质。

他抬起枪,通过高精度瞄准镜望向星空。镜片里的星辰被拉近,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他移动枪口,十字准星缓缓扫过银河,最终停在了一颗异常明亮的星星上。

“天狼星。”言殊知说,他甚至没有看陆然文瞄准的方向,就知道他指向何处。他对星空的熟悉,如同对毒剂配比一样精确。

陆然文放下枪,独眼看向言殊知。在漫天星光下,言殊知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冷静、深邃,像包含了另一片小型宇宙。

“接下来?”陆然文问。这一次,他明确地提出了问题。

言殊知走回煤油灯旁,重新坐下,裹紧毯子。“活着。”他给出了和冰岛酒吧里一样的答案,但语境已然不同。那时是确认,现在,更像是一个需要共同探索的命题。

“像普通人一样?”陆然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荒谬感。他们的手沾满鲜血,灵魂刻满伤痕,如何普通?

言殊知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不。像我们一样。”

像我们一样。这意味着继续游走在世界的边缘,保持警惕,与危险共舞。或许不再有明确的任务目标,但杀戮可能仍会不期而至。只是,这一次,是为了他们自己定义的“活着”。

陆然文懂了。他将狙击枪重新用油布包好,放在手边。这个动作意味着接纳——接纳这把枪,也接纳言殊知所定义的、“像我们一样”的未來。

后半夜,气温骤降。两人挤进狭小的帐篷,背靠背躺着,共享体温。沙漠的夜晚,连呼吸都带着白汽。

言殊知在黑暗中开口,声音有些发闷:“撒哈拉之后,去东南亚。”

“嗯。”

“听说湄公河的水鬼,比PYT的残党难缠。”

陆然文没说话,但言殊知能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微微绷紧,那是猎犬嗅到猎物时的本能反应。

“或许可以接点‘零活’。”言殊知继续说,像是在规划一次普通的旅行,“赚点路费。”

“零活”,指的是那些不见光的、报酬丰厚的私活。对他们而言,这是最自然的生存方式。

“你定。”陆然文简短的回应。

谈话中止。帐篷外,风声似乎更紧了。沙粒打在帐篷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在即将入睡前,陆然文突然极低地说了一句:“星星……不错。”

言殊知闭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大概是陆然文能说出的、最接近赞美的话了。

“嗯。”他应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陆然文先醒来。他钻出帐篷,撒哈拉的日出正上演到最壮丽的时刻。太阳从地平线喷薄而出,将天地间染成一片血红色。夜晚的寒冷迅速消退,白天的灼热开始蔓延。

言殊知也起来了,站在沙丘顶端,迎着朝阳,伸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的影子在金色的沙地上拉得很长。

陆然文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这片古老而残酷的沙漠在新一天的阳光下苏醒。

没有浪漫的感叹,没有未来的憧憬。他们只是站着,像两棵扎根在绝境的怪树,沉默地吸收着光和热,准备迎接未知的、但注定不会平静的一天。

陆然文的左手无意识地碰了碰口袋,那里放着言殊知给他的那枚刻着“L”的弹壳。

言殊知则摸了摸后腰那道旧疤,感受着皮肤下那颗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的、偏离轨道的子弹。

吉普车引擎轰鸣起来,打破了沙漠的寂静。他们将要离开这片星空,驶向湄公河的潮湿与混乱。

但撒哈拉的星空,和那句“像我们一样”的活着,已经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接下来的每一段路程。

车子扬起沙尘,向着血色朝阳的方向驶去。身后,巨大的沙丘在风中缓缓改变着形状,抹去一切痕迹,如同时间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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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归·死亡免上无
连载中常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