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垂眸，认真给他片着羊肉。
他记得这事，当时宁虞敲门来邀请，说易哲远这个月升职，特地订了羊排庆祝，让他晚饭过去吃。
只是那天的羊排没几块进肚子里，半夜休宁饿得不行，从阳台爬进来拉他去吃宵夜才勉强填饱肚子。
秦楚点头同意，手上动作没停：“记得，易叔叔那天下厨想庆祝升职。”
休宁点头赞同他的话，盯着秦楚被透明手套包裹住的五指，羊肉被拉扯间迸发的汁水已经让他按捺不住。
他忍不住出手打断秦楚慢条斯理的动作：“这个这个，先给我尝尝。”随后指着自己的嘴巴，张大着等投喂。
秦楚家的做饭阿姨手艺非常高超，几大菜系里随便挑出一道都信手拈来，他不相信老爸的实力，但是绝对信任阿姨的。
秦楚伸手往他嘴里放了块羊肉，把一盘堆成小山的肉片推到易休宁面前，边起身去盛饭边问：“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易休宁快速咀嚼了几下，眼睛突然闪现出光芒：“好吃！超级好吃！”说着伸手又拈了块放进嘴里。
羊肉汁水充盈，说明肉质鲜嫩，火候刚好，香料也调的刚好，在味道上更迎合本地人的口味，孜然味也不是很重，羊肉的口感简直是入口即化，顺着口腔滑进喉咙里的一样。
“秦楚秦楚，你别盛饭了，先吃肉吧，可好吃了！”休宁挥舞着没受伤的一条腿，可劲呼唤着。
那边秦楚知道这大馋小伙已经等不住了，就先给休宁盛了一碗饭。
纵使休宁提前偷吃了两口解馋，这样的美味还是让他快控制不住想把头埋进盘子里，乖乖等着秦楚就座才对羊肉小山大快朵颐起来。
等两人风卷残云般饱食一番后，易休宁右手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瘫坐在沙发上，舒服的打着饱嗝，门铃声顿时响起。厨房里收拾餐具的秦楚隔得远没听见，这门铃声差点给休宁吓一跳。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玄关处开门，心想不会是老妈找上门来了吧，嘴里答道：“来了，是谁呀？”
他伸出右手拧开门，原以为门外可能是宁虞来找人的，休宁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吃了晚饭这件事时，门后的人却不是宁虞，而是秦陈，秦楚的爸爸。
两个人互相对视时，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怔愣。休宁很快脸上挂上笑容：“秦叔叔好，您回来了呀，我刚好来找秦楚玩呢。”
秦陈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眉眼都透着严肃。他打量了一秒易休宁，才想起来这是邻居的儿子。语气平淡答：“你好。”
休宁侧身迎他进门，很是热络：“秦叔叔，秦楚在厨房呢，您吃晚饭了吗？”
秦陈没有注意到他一瘸一拐的姿势，微微侧身越过休宁走进客厅。
他语气不带感情答道：“已经吃了，你跟秦楚好好玩。”
说完便直接略过休宁，直奔卧室，步伐没有因为秦楚从厨房里走出来而停下。
秦楚指尖还滴着水珠，他目视着父亲沉默的背影消失在卧室。单薄的身影屹立在厨房门口，身后的灯光四散在他周围，黑沉沉的影子将他的脸笼住，让休宁看不真切。
休宁知道秦楚的爸爸对他的态度就是纯粹的放养，瘦长的身影雾蒙蒙的靠在门框中，显得特别有破碎感。
怕他心里难过，休宁一蹦一跳到秦楚身边，握住他的手笑吟吟：“手上还在滴水呢，过来擦擦，别傻站着。”
休宁侧身站在秦楚旁，厨房的光线得以冲散黑沉沉的影子，两人的面颊被印上柔雾般的光。
秦楚低眉顺眼看着被握住的手指，心里的不适一点点消散。
他抬眼看着休宁一侧被光笼住的脸颊，低声道：“嗯。”
休宁便一瘸一拐地拉着人在沙发坐下，拿纸巾细细给他擦了手：“待会你问问秦叔叔今晚过不过夜，或者给他斟杯水喝。”
父子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僵，他俩的感情有时都比不上他爸妈对秦楚一样的好，所以休宁觉得秦楚没少因为这事难过，他想着帮忙修补修补。
秦楚静静听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他笃定父亲只是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会走。
“不用担心我，宁宁。”秦楚眉眼低垂，盯着休宁的手握着他的手。
“哪有担心啊，”易休宁见他不敢抬头的神色，跟快哭了似的，心里父爱泛滥一般，又握紧了秦楚的手，语气中带着鼓励：“没事的，你就问问嘛。”
秦楚仍盯着休宁的手指，用眼睛当线描绘着两人手交握的轮廓，心不在焉道：“好，我知道了。”
听他同意让步，休宁长叹一声很是欣慰，刚想松开秦楚的手，秦陈从卧室里推门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没有说什么，径直朝玄关走去，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休宁突然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眨巴着大眼目送秦陈。
“父亲，”秦楚开口，仍保持着坐着的姿势：“现在要出门吗。”
秦陈伸手开门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随后他微微侧目：“嗯，你们玩的开心。”说完，没等任何人再次开口便直接关上门走了。
目睹一切的休宁看着秦楚状似失落的侧脸，忽然感觉膝盖隐隐抽痛，连带着心脏也有些麻麻的。
但是秦楚的嘴角却不住的上扬，他刚才在厨房洗碗就想到了一件事，他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休宁上前拿手指戳了戳秦楚的手背：“秦楚，你，你别难过。”
回应他的是沉默。
“哎呀，秦楚，叔叔他就是比较忙。”休宁看着如石雕般僵硬住的人，特别心疼：“我老爸平常不也是对我一问三不知呢，你看你看，现在都几点了也不来找我。”
其实秦楚刚刚在车上已经发过短信给易哲远和宁虞了。
休宁说什么面前的人都不理会，心里暗道不好，不会是要哭了吧？
“秦楚？秦楚！”休宁捏着他的手指左右摆动。
他歪着头靠近秦楚的脸，想看看他到底哭了没有，怎么一直不理人啊！
秦楚这时才跟如梦初醒般双目对焦，看清了眼前放大的脸蛋。
“秦楚你真别难过，”休宁微微嘟起下唇，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叔叔他就是太忙了，你看他回来都风尘仆仆的，但是每次都先问你在哪里，说明他肯定在乎你啊。”他跟心理健康咨询师一样，耐心安慰着秦楚。
虽然每次先问你在哪里是他瞎编的，但是善意的谎言也是有可能被允许的嘛。
但是秦楚根本没因为这个出神。他点头“嗯”了一下，便站起身想回房间。休宁赶忙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
秦楚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被看的这一眼让休宁品出了“父亲不爱我，母亲去世多年，如此冷漠的家庭环境，如此冰冷的人间，我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干什么！”的破碎感，他不由得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秦楚，我疼……我那个脚，好疼啊！”
秦楚顿时皱起眉头，急忙俯下身看他的伤口。因为他这一下午上蹦下跳的，有些血渗出纱布透出红色来，应该是又扯到伤口了，秦楚本来想着的事一下子被休宁的伤口弄得烟消云散。
其实已经没什么痛的感觉了，就是有点丝丝密密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左脚连着心脏，跟牵丝戏一样，他有些分不清是心疼秦楚还是伤口扯开的疼。
“等一下，坐在这里不要动。”秦楚起身进书房拿出来医药箱，随后单膝跪在地上将他的腿捧起来架住。
“扯开纱布可能会有些疼，你稍微忍一下。”秦楚皱起眉心，表情变得凝重，特别小心的给他处理伤口。
他任由秦楚摆布，看着秦楚终于从想不开的状态里转换出来，喜滋滋的认为自己将秦楚安慰到了。
谁知面上的笑容还没维持一会，大门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两人同时一愣。这力道，一听就是老妈敲的。
“是阿姨。”秦楚也听出来了，将休宁的腿轻轻放到沙发上，起身去开门。
随着门被打开，休宁伸长脖子探听。
“是秦楚啊，你们吃完晚饭啦？”宁虞问道。
“刚吃完，”秦楚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宁宁在客厅坐着。”
宁虞拧起眉毛，往房内探了探身子：“宁宁人嘞？我跟你爸今晚去下馆子，想吃什么宵夜现在告诉我哦，过了村没这店！”
“哎呀老妈，我都在秦楚家吃饱了，你去玩你们的。”休宁松了一口气。
宁虞向来放心秦楚，她拍了拍秦楚的手：“那我们先走了啊，明天可要记得起床上学，别玩太晚了。”说着就要走。
秦楚保持着笑容：“好的，祝阿姨你们玩的开心。”
目送完宁虞下楼，秦楚又回去给休宁处理伤口。本来易休宁想着今晚就直接睡在这了，顺便监督一下秦楚以防他emo，但是破天荒的秦楚竟然拒绝他的睡觉邀请。
……
“你你你，你今晚别干傻事儿。”休宁躺在被窝里盯着床头站着的秦楚。
秦楚有些哭笑不得，又俯下身给他掖好被子：“放心，明天我来喊你起床。”
休宁瞪大狗狗眼，带着些委屈的表情看他：“那你答应我明天一定要亲自在我床边叫醒我。”
说罢眼珠转了转又补充：“你伸手要碰到我叫我起床。”
秦楚都点头答应，最后再叮嘱了几句，他掩上门后才轻手轻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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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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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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