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纷纷扰扰，绿衫黄裙的小姑娘坐在一棵粗壮的树枝上眺望远方，像是在等待谁经过。
小巧的琼鼻，朱唇不点而红，没有寻常美人惊艳的五官，却也算清秀可爱，一双清澈的鹿眸尤为招人喜欢。
一辆紫檀木马车正好途经这棵树，春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开一角车帘。
马车内，男子一袭青衣，眉眼隽秀沉静，带着几分清冷，那双眼眸像是一汪沉静的湖泊，手里拿着书简，但思绪没有在上面，不知在想什么。
头发只用一支白玉簪半束，不失得体又透着一分慵懒，周围的气质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像书生，但是比书生的柔弱多了一种锐利的锋芒。
叶希言守到了想见的人，见此不禁呆滞，对上了他的视线，愣了神没有反应。
手脚正不知所措，微风离去车帘落下隔开了两人的目光，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从未发生什么。
回府桃枝前脚刚让苏秋瑜去叶希言的院子等人，后脚本人就回来了，“小姐，苏小姐刚去了院子等你，你跑哪去了？”
叶希言悻悻地挠头，不看她的眼睛，“就，就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回到院落，叶希言从远处便瞧见了苏秋瑜的身影，提起裙子往她身旁的位置一坐，攀谈起来，“你说，上京城只有丞相府上是用紫檀木的马车？”
苏秋瑜咬了口点心，点点头，“对啊。”
“那是圣上御赐的马车，听说是这位丞相瞧着病怏怏的，那位忧心他每天早朝跑来跑去，才送他的。”
不过大部分原因是他去年治理灾荒有功。
相较于叶希言的灵动可爱，苏秋瑜是那种典型的温婉长相，在上京城里是不少夫人们口中的大家闺秀和夸赞的对象。
她穿着紫粉的渐变襦裙，头发挽着垂髫分肖髻，佩戴绣球步摇点缀。
忽然苏秋瑜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迷你团扇，然后将扇柄下方一扯，顿时一把小巧的匕首显现了出来。
叶希言见了不禁稀奇的睁大眼，凑近过去左瞧右瞧，“这次的小玩意瞧着不错。”
“那必须，也不看我是谁？”听到夸奖，苏秋瑜也不谦虚，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想到方才莫名其妙的问题，苏秋瑜眼睛一转，闪过一道狡黠，她凑到叶希言耳边悄悄道，“诶，那鹤公子长得好看吗？”
叶希言没有多想，下意识回忆当时的情景，“剑眉入鬓，目似清潭，应是好看的。”
察觉到八卦的目光，叶希言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苏秋瑜的圈套。
“哦～回来这么迟，原来是去见他了……”
不等苏秋瑜的话说完，叶希言抄起一本书直往她额头敲去，“你诈我！”
“哎！”苏秋瑜佯装很痛，捂着额头，眼神控诉着叶希言的行径，“我随口问问，动手干嘛。”
随后换了个坐姿，靠在椅子上挑眉道，“小美人，恼羞成怒了？”
“你！他们哪只眼睛看出你是个大家闺秀，轻佻！”
闻言苏秋瑜手叉腰，不自觉地挺起胸来，像只骄傲的孔雀，“那证明我表面功夫做得好。”
叶希言见她这副样子就眉毛直跳，二话不说喊人过来，“桃枝，送苏小姐出去！”
“诶？！我不逗你了！”苏秋瑜被桃枝引着出去，到了苑外回想好像少了什么，实在没忍住骂了句，“叶希言你这个小心眼的丫头！你把团扇还我！”
木樨苑里叶希言对外面的骂声充耳不闻，兴味地把玩手里的团扇，嘴里嘀咕，“丞相？鹤羽尘…”
之后的几天叶希言被好奇心驱使，偷偷留意这人的行事日程。
苏秋瑜自上次就留了个心眼留了个人在她那里，得知了消息，用膳的筷子突然一顿，无奈叹气，心里腹诽。
还说不是，这才多久，喜好都搜罗上了。
婢女小心察看她的反应，连忙低头，别看外面苏秋瑜表面是个脾气良善的大家闺秀，其实贴身的婢女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的表面功夫。
苏秋瑜知晓叶希言不会乱来，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注意。
出了房门，叶希言又恢复往日不着调的模样，她摩挲这下巴，正思虑要去做些什么，正巧一阵风将树上掉落的桂花往她这边吹来。
闻到扑鼻而来的花香，她怔愣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桂花树。
回忆起被自己忘到犄角旮旯的往事，如果不是这遭，叶希言可能早就忘了这棵树。
那年六岁，母亲领着她到后院看见父亲提着一棵树苗回来，叶夫人目光呆滞，似是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
叶父把树苗小心放到地上，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热汗，“圣上得来三株金球桂，顺手送了我一株。”
用完午膳，叶父带着年幼的叶希言站到树苗下用匕首轻轻刻了道痕迹，笑道，“每年倾倾生辰，便来对一下这道切痕，这样就知道今年有没有长高，可好？”
叶希言靠在叶父的怀里，盯着树苗的切痕目不转睛，兴奋道，“以后小树是不是可以陪我一起长大了？”
叶父闻言哈哈大笑，伸出宽厚的手掌在叶希言头上揉了揉，“对啊，所以倾倾要好好照顾它，知道吗？”
“一定会的！”直到离开，叶希言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地望向树苗，心里一阵雀跃。
自此之后，叶希言每天都会来金球桂下浇水，和它念叨今天发生的趣事，自己的烦恼，是什么时候没再来过呢？
貌似是十三岁，那年金球桂已经长的比她要高了，三月时分院子里常常会飘来桂花的香味。
不管是花，还是香味，长的都十分贴自己的心意。
啊想起来了，好像是苏秋瑜的表妹随她来自己家，未经自己允许擅自摘了满满一手帕的金桂。
她发了很大一场脾气，苏秋瑜和叶希言呆了一起两年，自然知晓她对这金桂的宝贝程度，微微皱眉，没有立刻出声劝解。
现在想来，叶希言还是非常心堵，上一个动她的树的人早被她……
嗯？不对，上一个这样的人是什么样子来着？
为何自己没有印象？真是奇怪？
叶希言站在原地想了三刻，桂花的花朵落满了裙摆，身上也染上了几分桂花的幽香。
奈何实在想不起来，她索性不管，说不定哪天就记起来了。
叶希言看了眼树上的桂花，心下有了思量，见到桂花开了，兴致勃勃的想要做个香囊。
她左顾右盼，见没人抓住较粗的枝丫，踩稳不平的树干，裙摆在空中凌厉的一划，熟稔地爬上了金桂树。
“呼，好久没爬上来了。”
摘好足够的桂花，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在树上停留了一柱香，从树上眺望院墙外面。
这时她看见街边一抹青色的身影，衣摆随着他迈入一家店铺消失不见。
原想瞧得细微一点，她听到前厅熙熙攘攘地，喊道，“老爷。”
叶希言猛地瞪大眼睛，目测自己离地面的距离，这九年，桂树已不像之前那般矮小，随意她上上下下，至少也有五米可能还多出。
她喉间哽住，心凉的如北边吹来的冷风拂过。
完了，一时半会根本下不去。
“小姐！老爷叫您过去！”桃枝把手放在嘴边，边喊边扫视周围。
叶希言听着院墙内的叫唤声，视线悄悄瞄了眼眼前人的眉眼。
事情回溯到一刻钟前，面对秋杏越来越近的声音，她飞快的看向院外，思考如果跳下去重则什么程度。
目光扫视到从文宝斋出来的人影，情急之下做了个惊天动地的举动。
她从树上奔着那人跳了下去，悬在空中时，叶希言便后悔了。
自己摔了还好，万一把这人压出个意外，事情比爹训斥爬树更严重了！
庆幸的是，这人反应够快，稳稳接住了自己。
然后飞快地闪入一旁的街巷，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姑娘……能松开在下的脖子了吗？”
似是等她很久没有反应，于是才出声提醒。
男子的声音温润耐心，像林间流淌过的溪水，叶希言回过神，慌忙地从他怀里下去，理了理乱掉的衣裙。
“多谢。”
鹤轻羽挑了挑眉，将被她压皱的衣袖抖了抖，尽力抚平。
方才距离拉近，叶希言看清了他的面貌，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鹤轻羽眼睫低垂，心里莫名起了捉弄的心思。
“姑娘是叶府的。”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从刚才跳出来的位置几乎可以确认她的身份。
他想做什么？
注意到叶希言警惕的目光，鹤轻羽友好一笑，“无他，只是想，这般活泼好动的女子，恐怕是叶将军的小女儿——叶希言了。”
不等叶希言思考他这句话的用意，鹤轻羽听到叶府乱成一团的声音，作揖道，“叶小姐无碍的话，早些回去，免得他人担忧。”
叶希言沉默片刻，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出了小巷转弯从大门迈入。
鹤轻羽站在暗处直到叶希言的身影消失后，才不紧不慢绕了个道，上了马车。
为了避免注意，他特意换了个不起眼的普通马车来东街，至于意图，不言而喻。
“回府。”
鹤轻羽朝车外吩咐了一声，右手支起额头侧靠在窗边，车帘随着马车的抖动时不时飘起一角。
他闭着眼睛，眉头一皱，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果然，普通马车不比御赐的马车。
不过……
回想站在墙外的事情，女子一身黄绿配色的衣裙坐在桂树上，仿佛和桂花相融入，不仔细端详，发现不了树上正坐着一名姑娘。
头发一半梳成双髻，一半披散，青丝跟随微风在空中飘动，一双鹿眸不带目的的看着远方，身侧的树叶由于吹来的清风互相敲打簌簌作响。
因着一些缘故，他将桂花拥了满怀。
看似巧合，其实是鹤轻羽一手策划。
叶恒是他途中设计引回府的，文宝斋的身影是他刻意动作慢一拍让叶希言看到。
目的就是让女子惊慌失措，毫不犹豫地从树上跳下，他再找准时机假意经过。
这样，自己既能在她跟前留下印象，又当了回好人，使她欠下一个恩情。
最近京城既无盛大节日，又无宴会，下次相见不知是何时。
目的达成，鹤轻羽不禁嘴角翘起，怀里似乎残留着女子身上的馨香以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这趟不算一无所获。
前期章节是以前写的，描写和后面会有点差别，后面会慢慢稳定，会不定期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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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簇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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