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炼丹本就是一件很难坚持下来的事,无数次炼出瑕疵的丹药可是很挫伤人的,有些人光是炼出五阶丹药都要耗费七八年,更别说是十阶丹药了。高阶丹药稀缺,可不单是因为没有天赋异禀的炼丹师,也因为很多炼丹师无法忍受日复一日的失败,因而放弃了炼丹。想要炼出十阶丹药难如登天,所需毅力绝非常人能及。不过先生,我相信你就是那万里挑一。”
谢九渊说得极为真诚,宣一在边上也忍不住附和:“终有一日,先生一定可以炼出十阶丹药的。”
医暮生被他们说得心潮澎湃,却又极力按捺。
“素未谋面,为何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望?”
谢九渊道:“这不是期望,是坚信,先生如此热爱炼丹,同那些半途而废的半吊子炼丹师可不一样,他们做不到的事,先生你必定能做到。”
医暮生几乎要透过那层白纱看见他眼中的坚定。
“你当真认为,我能成为那第一人?”
这一次,谢九渊不答反问:“难道先生不这么认为么?”
医暮生没有说话。
谢九渊觉察出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医暮生对自己的炼丹之术一直很有信心,不似现在这般犹豫不决。
马车内安静了好一会,祝狸事不关己的啃着桂花糕,对他们所谈论的十阶丹药嗤之以鼻。
那种苦东西,它再也不可能吃第二次了。
就在谢九渊张口准备询问时,医暮生忽然开了口:“我并不知你为何如此确信将来某一日我能炼出十阶丹药,但是……我在炼丹之术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任何突破进展了。”
谢九渊:“?”
“很长时间是多久?”谢九渊下意识问。
这个问题对于两个刚刚认识的人来说其实已经很不礼貌,是在戳人痛处。但谢九渊此刻心中有惑,早已忘了分寸。
引得医暮生蹙眉看了他一眼,连宣一也面露担忧。
可谢九渊面朝着医暮生所在的方向,只静静等着回答,像是这个问题只是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询问,并无别的含义。
医暮生最终还是开了口:“三年前我炼出七阶丹药,至今,仍是只能炼出七阶丹药。”
他说这话时,眼眸不自觉垂下,显出几分失落来。
谢九渊沉吟片刻,道:“三年确实是有些久了。”
这更是句戳人痛处的话,一旁的宣一脸上担忧更重了。
医暮生偏过头去,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谢九渊没有闭嘴的打算,再次出声:“以先生的天赋,不该如此才对。”
说着还摇摇头,似是十分困惑,陷入沉思。
医暮生抬眼看他,面有愠色:“或许是天赋不够吧。”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谢九渊忽然抬头,果真见医暮生沉着脸,似是隐忍着怒气。
谢九渊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好像得罪了人。
他忘了,如今的医暮生并不认得他,他这般毫无顾忌是因为那些年的交情,但在医暮生看来,这些话与讽刺无二。
意识到这些,谢九渊便露出友好的笑容来:“先生天赋过人,不必妄自菲薄。三年都没有突破七阶丹药,先生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人的问题,而是炼丹的东西出了问题呢?”
闻言,医暮生心念一动。
“炼丹的东西?”他问,“你指什么?”
谢九渊:“药草,药鼎,亦或是别的,比方说……炼丹的火?”
医暮生:“火?”
谢九渊应了声,问:“先生如今用的是什么火?”
高阶炼丹师用火大都有自己的讲究,不会轻易道与旁人听,谢九渊这个问题依然是没有分寸的。
但医暮生回答了他的问题:“三清灵火。”
听到这个回答,谢九渊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年他与医暮生结识,探讨炼丹之术时,医暮生所用之火并非是三清灵火,而是从玄冥之地寻来的离火。
他当时问过医暮生为何不用三清灵火,医暮生说,每个炼丹师的炼丹方法与习惯都不同,他惯用一种叫灵菥的药草来为丹药渡灵,炼制的丹药品阶越高,所需灵菥就越多,三清灵火太过温和,无法同时激发大量灵菥的药性,换成离火正好。
当年医暮生同他说起此事时,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如今看来,医暮生竟是被那炼丹的火困扰了整整三年,甚至更久。
“我有一位故友。”谢九渊忽然道。
这话同他们此刻谈论的事毫不沾边,医暮生与宣一皆投来不解的视线。
谢九渊接着说:“我这位故友和先生一样,也精通炼丹之术,他也曾遇到过和先生一样的困境,所炼出的丹药品阶止步不前,过了很久才参悟到其中原因。”
医暮生听得认真,却将心中的期待隐藏得很好,连语气都平静无波:“他参悟到了什么原因?”
谢九渊笑起来,道:“他参悟到,炼丹迟迟没有突破不是他的原因,而是火出了问题。于是,我那位好友便前往玄冥之地寻来了离火,从此炼丹之路极为顺畅,再也没有止步不前的境况。”
“离火……”医暮生细细思忖,“离火确实更容易激发药草药性,但离火躁动,对控火的人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别说是丹药,就连炼丹的药鼎都可能当场炸毁。”
谢九渊唇边笑意未消:“先生难道对自己的控火没有信心吗?”
医暮生仍是没有应声。
宣一没忍住,坚定出声道:“先生控火很厉害的!”
等到自家先生朝自己看过来时,宣一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九司台有很多厉害的炼丹师,但先生是我见过将控火把握得最精准的炼丹师。”
这话就连谢九渊也反驳不了半分,当年他与医暮生闲暇时比过控火,结果显而易见,医暮生的控火精准到变态。
谢九渊道:“离火虽难控,但若是先生的话,不妨一试。”
不知怎么,医暮生忽然心念一动,问了句:“你相信我会成功吗?”
“嗯?”谢九渊愣了下。
随即,他笑开来:“当然,我可是坚信先生会成为那第一人的啊。”
***
九司台的马车行进很快,他们甚至提前两日抵达了叶城,分别之时医暮生又赠了谢九渊一瓶药,说是或许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这并非是这几日以来医暮生第一次赠药给他,从他第一日上马车时,医暮生便已经给了他丹药,只不过吃下后他眼睛里的血点并没有消失,所以才会在分别时又赠药给他。
前后几次赠药,医暮生都只说是普通的解毒丹药。
这回谢九渊打开看了,竟是三颗七阶的解毒丹。
医暮生这是把身上最高阶的丹药给了他了。
谢九渊当面将那丹药服下,作礼谢他:“有先生赠的这药,想来我这眼睛不日便可痊愈了。”
三人分别之后,谢九渊撤了眼睛里的障眼法,又换了身衣服,才前去“十有**”订了间房。
他一身湖绿交领长衫,肩上与袖口都有大片竹叶形的纹样,腰间挂着穗子和暖玉,长发用竹冠束起一部分,其余的披散在脑后,左耳还坠着一颗细小精致的翠绿珠子。
乍一看去,整个人都透着股飒沓悠闲的贵气,与那张年少的脸并不相符,但又确实十分好看。
他才刚踏入“十有**”时,便已经感觉到无数视线投落到自己身上,直到小厮将他领到房间时,那些视线才彻底被隔绝在门外。
“十有**”对客人的保密性是极高的,所有客房都有前后两道门,不愿意暴露身份的客人大多都会选择走后门。
谢九渊也一样。
通往后门的长梯和走廊错综复杂,各处还都垂挂着流苏竹帘,将客人的上半身遮掩得严严实实,莫说是存心溜进来的人,即便是客人与客人之间也无法知晓对方的面目。
谢九渊很满意这一点。
两日后的拍卖会若是十方鼎当真现身,他必然会出手竞拍,届时各方争抢,十方鼎必然会被争出一个天价来,到时谁都会盯上他,提前隐藏好身份是极有必要的。
有人为十方鼎找他的麻烦事小,若是让人认出来他是四夷门的谢九渊,传扬出去,那他日后就有数不尽的麻烦了。
所以在进入“十有**”前,谢九渊不但换了衣装,连容貌都做了细微的改动,直到走进那成片交错的竹帘时,他才撤去脸上的障眼法,露出原原本本的面貌。
而这一过程中,领路的小厮并未表露出丝毫惊讶。想来是已经见多了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谢九渊跟着小厮穿过竹帘,隔着半身长的竹帘,正好与另外一拨客人擦肩而过。
他回眸瞥了一眼,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去。
这些竹帘让客人与客人之间也看不到对方面目,无法知晓对方身份,但若是客人与客人认识且相熟,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人衣摆上的莲花纹样太过特别,晨日分别时谢九渊还特地瞧了一眼,此刻再见又怎会认不出来?
毫无疑问,那正是医暮生。
医暮生此次来叶城,竟也是为了两日后的拍卖么?
医暮生是个药痴,对俗事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若非是这场拍卖会中有他想要的东西,他断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莫非……十方鼎当真在叶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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