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奚峤别别扭扭地跟在沈枫身后，进了卿家的礼堂。
作为11席议会的成员之一，卿家家主的葬礼仪式十分隆重，几乎整个罗耶城的上流都参加了。
白奚峤不仅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人，还不喜欢这种低沉压抑的氛围。
电子和打碟制造出来的奇异音效与木鱼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来自古老神秘国度的经文从上方坐着的几百个小和尚嘴里一齐吟诵出来，用礼堂四周的音响传遍整个礼堂角落。
招魂幡在礼堂送风管道的吹拂中轻轻飘扬，3D立体环绕镇尸符影像在棺材四周缓慢转圈，在昏暗的霓虹闪耀之中，大堂两侧挂着的十八层地狱审判和神鬼画像更加凌厉诡谲，参加丧礼的宾客仿佛脱下了人皮，露出青面獠牙和牛马脓疮。
“叮——”
诵经中为首的和尚敲了一声金钵，金属的颤鸣回荡在整个礼堂四周，让白奚峤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沈枫。
“我们去哪里？”他揪着沈枫的西装一角，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先上香。”沈枫的头发和脸庞在暗红色的灯光照耀下仿佛染血，灰黑色的眼神却干净坚定，在蒸汽干冰中圣洁悲悯，如一群妖鬼蛇神中沐血而出的活佛。
送上电子香，他跟着沈枫绕路去往后堂，临到棺椁的地方，他瞥了一眼里面，立刻后悔了。
卿家家主青白威严的脸就那么突兀地映入眼帘，仿佛下一秒眼睛就能睁开瞪他，吓得他背上寒毛根根竖起。
白奚峤赶紧贴近抱紧身旁的胳膊，这才安心了点。
沈枫身体微僵，他不习惯与人这么亲密，动了动手，没想到被抱得更紧了。
新喷出的蒸汽，也沾染了几分玫瑰和奶香，诡异的气氛霎时破坏殆尽。
“胆子太小了。”他冷冷说了一句。
“笑死，小爷什么时候胆子小过。”白奚峤嘴硬道，眼里止不住害怕，却又新奇地四处乱瞄。
沈枫莞尔，倏尔意识到什么，嘴角一僵，收了笑容，“跟紧点。”
“知道知道。要不是为了家族生意，我都不爱跟你来。”
走了几步，他突然奇怪道：“我好像见过这一幕。”
“什么？”沈枫转过头，不知道是因为吟诵声干扰了他的听力，还是对他这句话感到费解。
“我说我见过这一幕，好像之前就参加过卿家的葬礼。”白奚峤凑近了朝他的耳朵边喊道，特别是卿家家主死后的那张脸，他有印象。
“挺小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还是小孩，也害怕地搂住了沈枫的手臂，不过等到没人之后，就被沈枫不耐烦地挥开了，像粘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目光各种嘲弄厌嫌。
沈枫还以为要那柔软的唇瓣要去亲他的耳鬓，慌忙后仰，发觉自己误会了，脸色更僵，眼里无端生出几分恼怒，皱眉道：“你记错了。卿家这十多年就这一个葬礼，老爷子都还康健。”
白奚峤摇头晃脑，难道自己真记错了？
那些细节都很真实啊，连脖子处缝合伤口的细密线脚都和现在这个一模一样。
可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遍呢，还是同样的伤痕。
揉揉脑袋，也许真的记错了吧，他记性一向不是很好。
这样想着，他试着松开手，自己走路。
他可不想再被沈枫嘲笑了，刚才他说自己胆子小，就让他很不爽。
沈枫嘴角动了动，脸色更加冷，却没说什么。走了两步，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两句，“等会儿见到卿家的人，你别乱说话。”
“知道知道，赶紧走吧。”葬礼什么的，他再也不想来了。
沈枫带他到礼堂后面，这里的灯光摆设总算没有前面那么阴暗压抑了，好像从礼堂大厅过来，大家又都回归正常社会，披上了人皮，喝着酒，聊着天，其乐融融。
“你找谁？”白奚峤见他不动声色地在看会场里的人，似乎在找谁。
“池翊。”
白奚峤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书中描写的大反派？
他一直觉得，那么厉害的人，要不是作者不允许反派活到最后，故意让他因为一个可笑的小意外死掉，他能把主角以及主角相关的人全灭了。
自己现在知道书中内容，如果能帮大反派避免最后的悲剧，岂不就是他们反派最终获得胜利了？
“你朝我龇牙咧嘴干什么？”沈枫淡淡地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仿佛在看傻子。
“没什么。”白奚峤傲气地笑了笑。
哼哼，到时候，就是沈枫这个主角受的死期。
沈枫没找到人，于是带白奚峤去和卿家的几人攀谈，客气地问好与宽慰之后，白奚峤就开始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
内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玄奥起来。
看到他一脸疑惑搭不上话，周围几个人逐渐有意无意地忽略他，把他挤到一边，有时目光变换间瞥到他时，眼里的嘲色一闪而过。
白奚峤咬咬下唇，心里有些难受，看了一眼沈枫，可惜此刻他已经被谈话内容吸引住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沈枫在众多上流人物面前侃侃而谈，如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他身边，那双眼睛丝毫不怯懦，举手投足优雅自然，再看看自己，彻底被遗忘在角落，连话都听不懂，只能仰视他的风采。
白奚峤懊恼地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脑后，张张嘴，连一个当应声筒的机会都没有。
还以为带他来真的是让他熟悉家族事务的呢，原来还是当沈枫的陪衬。他耷拉着眼皮，无聊又尴尬，想走又不甘心，只能懊恼地四处瞎瞄打发时间。
从机器人服务生那里拿过一杯果酒，打量着那个机器人自由地穿梭在人群之间，心里嗤笑，卿家人看来过得不怎么样，连机器人这种廉价货都用上了。
他们白家，都是雇佣真正的人使唤呢。
“诶，沈枫，你看那个人，好帅。”
从他们刚刚进来的礼堂大厅门那边又走进来一个人，白奚峤百无聊赖，见门边的人停下了说话，看向那人，他也没话找话，拿手肘戳了戳沈枫。
沈枫他们果然也停止了交谈。
半个会场的人随着那个人的进来而被吸引了目光。
仿佛连头顶一整片水晶都更加璀璨耀眼了。
那人身穿一身白色贴身西装，领口和袖口露出黑色真丝衬衣，栗色的头发下是一双瑞凤眼，眉骨高显，眼眶深陷，鼻梁高挺，皮肤在灯光下仿佛泛着珍珠白的光泽。
矜贵，疏离，纯粹，澄净。
但这种纯粹与疏离与沈枫身上的不一样。
沈枫是带着自诩高洁不屑与之为伍的傲慢，又有一种不沾世事的清高之气，万事万物能入得了他眼的少之又少。
这人就像夏日空气中飘来的一丝泛凉水汽，变化多端，难以捉摸，你又能从中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无处不在的温柔与惬意。
清雅体贴，有如微风袭面，清浅一笑，又带着田园油画般浓墨重彩的慵懒浪漫。
“池翊来了。”沈枫旁边，卿家家主的弟弟热情地叫了一声，迎了过去。
白奚峤讶然看过去。
一来，他是没从这个刚死了哥哥的人身上看到任何悲伤的痕迹，二来，这人竟然是池翊。
那人随着他的呼唤踱步走近，还未开口，先送上三分笑意。
“他真的是池翊？”白奚峤问了一遍沈枫。
“嗯。”沈枫目光略沉，似乎在思索什么，嘴里随口敷衍介绍道，“墨菲家的养子。”
“一个被冠以尊贵的墨菲姓氏的，下城贫民窟出身的贱种罢了。”旁边人小声嗤笑，似乎是在和自己的同伴介绍。
白奚峤目光不善地看了眼那人，却见他立刻变了脸色，笑着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和池翊攀谈起来。
他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沈枫虽然在之前场合与他碰面不少，却还是第一次正视这个人，带着白父的嘱托，他之前几次邀约都遭到了拒绝，这次来参加卿家的葬礼，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也会到场。
卿家人把他迎到这个小圈子里来，和沈枫他们几个互相介绍身份问好。
离得更近了，白奚峤才注意到，这人长得丝毫没有攻击性，尤其是那双眼睛，纯良而无害，完全看不出身为大反派的样子。
眼睑丰满，眼睛细长，眼尾优雅地上翘，不露而笑，橄榄绿的瞳孔与眼白交界分明，带了几分意态阑珊的恹倦，轻描淡写地从他身上扫了一眼，立刻引起他浑身血液逆流，手脚发冷。
可仔细一琢磨，又仿佛只是刹那间的错觉。
白奚峤有些失望地叹口气。
大反派怎么这么小白脸，原著里可是各种狰狞恶煞的啊。
难道是和书里出场靠后有关？他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可能。
“这位是？”池翊一开口，小圈子的几人立刻把目光集中在一人身上。
白奚峤局促地看着那些人，目光流转，看到池翊温和带笑地看着他。
第一次与他对视，莫名有种心悸感，心如擂鼓，呼之欲出。
“我弟弟，白奚峤。”沈枫上前一步，挡住他半边身子，对上池翊的眼睛。
这么一动，白奚峤浑身松了一口气。
那种眼神，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被他像一件没有生气的物品一样盯着，随手拿用，随时丢弃。
而被他使用，好像是某种施悯恩赐。
白奚峤不喜欢这种目光。
但他很快就没心没肺地忘了这种感觉，因为他喜欢这个人，长得又好看，人又温柔，一副大哥哥的样子，不像其他人，明里暗里笑话他。
“他看见我，好像特别惊讶的样子。”池翊听到了这个介绍，橄榄色的眼眸对上沈枫沉静的眼睛，“我很可怕么？”
“怎么会。”卿家家主的弟弟邀请道，“我们去楼上吧，这里人太多了。”
池翊没多说，随着他一起上楼。
沈枫发觉白奚峤压根对这些不感兴趣，嘱咐他到处逛可以，不要惹祸，没想到白奚峤反而道：“我也去。”
看到对方诧异的目光，白奚峤道：“不是你说的么，学点东西。”就算听不懂，他也要在旁边当柱子，恶心恶心人。
说着，他撞了下沈枫的手臂，先行上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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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你看那个人，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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