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枫把紧箍在脖颈间的领带松了松，坐在沙发上，揉按着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一个月之前那场车祸之后开始，一切都不对劲起来。
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物品，一切几乎都一样。
但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能源晶的存在。
门外响起夫妇俩进门的声音，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出去，“父亲，我有话要和你说。”
白嘉石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感觉有什么要事发生，忙让他随自己上楼。
白夫人摘下宽檐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
进了书房，沈枫把门反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受不了。
“父亲，我想让白家退出池翊的那个什么计划。”
“你说什么！你疯了！”
“不仅如此，我们最好能阻止所有上城人把目光放在下城。”
“为什么？”白嘉石道，“你要知道，下城合作发展计划，不是只有池翊一个，牵扯的是半数议会的人，甚至是下任首席，你说阻止就阻止？”
他哪里来的能力？
“之前我就很奇怪，”自从那场车祸后，一切变得不一样了，“为什么前几天你私底下跟我说，我们白家需要依靠这个计划，以此进入议会？白家难道不是已经在议会里吗？”
将近九年的记忆让他相信，白家一直是这届的议会成员。
而在短短的这几天时间里，事实告诉他，他们白家竟然正在准备入议会。
到底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事实的真相发生了什么颠倒转换。
“你在做梦吗？”白嘉石吃惊道，“白家上次入选议会成员，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可能我把这个记错了，但有一样我绝对不会记错，下城的能源晶。”沈枫笃定道，“我曾发现了它，将它带到上城，赋予了罗耶城在联盟中举足轻重的话语权，给白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那是他最大的功劳。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能源晶？”白嘉石还是一脸茫然。
“奢达能源晶。”沈枫平静道，似乎对方此刻的无知，他早已了然于心，“但你却连听都没听说过。”
很奇怪，他的记忆是如此鲜活，但所有人，所有事实都在告诉他，你是错的。
车祸过后，他原本打算到了下城的北域，让家族里在那监工的负责人为他准备一辆飞行器回去。但原本该充满废墟和毒气的地方，毫无挖掘痕迹，好像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他问了周围所有皮赞人，全都告诉他好几年前就是这样，更没听过什么能源晶，
但街角的霓虹灯牌告诉他，的的确确是联盟历2205年7月13日，他没有穿越。
更要命的是，他把母晶也弄丢了。
明明就该在他的车里，不过是因为迟一点去捡，却什么也找不到。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凭空消失了，曾经的出现仿佛一场的幻觉。
后来他到了白家，看见在眼前出了那么严重车祸的白奚峤，本该必死无疑的人一点伤疤都没有，不到一个月就在他眼前活蹦乱跳，他没办法不相信，自己才是记忆混乱的那个人。
这让人很难受。
明明绝大部分的事情都和记忆里的一样，但他总是记错了那么几件要命的事情。
白嘉石本该是议员但不是，他臆想出来的母晶和能源晶也不存在，本来要死的白奚峤还活得精力十足，依然处处想要找他茬。
他甚至去看过医生，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得了臆想症。
最终，掌脑里储存的零星边角信息证明，他没有记错，至少在能源晶后续的开发上，他有部分可参考的资料。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结果，但沈枫相信，他能找到能源晶一次，就能找到第二次。
他从掌脑里调出自己连夜捏出来的能源晶投影。
晶莹剔透到几乎透明，在书房的灯管中静静地绽放它耀眼的光芒。
“不需要池翊的计划，依靠这个，我们同样能够进入议会。”九年前他们能办到，九年后依然可以。
白嘉石没说话，一个全息投影，能证明什么。
“会找到的，我知道大概的位置，只是需要时间和工具挖掘出母晶。等我发现了母晶，依靠它，我们的晶石能够源源不断运往罗耶。”沈枫灰黑色眸子里的淡漠早荡然无存，神色激动道，“到那时，就连首席家族，都要听我们号令。”
实力才是硬道理。
依靠政权取得的勾心斗角，能获得的不过九牛一毛。
“所以，父亲，我们没有必要参与那个计划。”
白嘉石顿了一下，道：“现在说这个，太迟了。”
“我敢保证，有了这个，之后会赚到比已经投进去的钱还要多十倍以上的利润。”
“退出，得罪了下届首席和其他家族，不退，多了一条后路，反而能依靠这个计划在议会中拉到同盟。”白嘉石语重心长道，“枫儿，一个合作，不单单是衡量物质价值，还要看其潜在的利益。”
多几个劲敌还是多几个合作伙伴，这差别很大。
“如果不退，我们腾不出手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探采资源，他们的计划更不可能因为资金问题中止。任由他们继续进行下去，早晚会发现能源矿，到时候，我们的优势彻底没了。”沈枫有他的顾虑。
“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呢？”白嘉石摊手道。
“白奚峤。”沈枫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两天前我们去下城古德曼研究所考察，白奚峤不小心掉进机械口里，没能活着走出来，这样不成熟的技术马上要应用到下城去，肯定会激起民愤，被迫叫停。”
白嘉石大骇，“奚峤他……”
他的手搓了搓，自己的亲生儿子遭到这样的横祸，他竟然不知道。
但几秒钟后，他脑海里的悲伤被一种警惕占据。
沈枫为了他莫须有的能源晶，如果不暂时稳住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到时候舆论发酵，合作发展计划真的可能打水漂。
那他半数身家全没了不说，还可能背上恶臭的名声，与议会绝缘。
就算退出，他不可能这样退出的。
“这样，如果你能找到母晶，我到时再和池翊说，退出交易。然后，我们把奚峤这件事捅出去。”白嘉石眼神发亮，想出了这个办法。
奚峤已经死了，悲伤也没用，不如依靠“闹出人命”这种事情来博得群众的愤慨，让凯茵家，甚至其他几家的名声也泼上污水。
“父亲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的。”沈枫笃定道。
九年前他能找到，如果他的记忆和这能源晶一样，没有出现偏差，那么，命运之神一定会再次眷顾他找到。
“在母晶找到之前，我们先按兵不动，继续参与进合作发展计划里。”白嘉石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进可攻，退可守，两手准备，完全不亏，局面全然利好。
从书房里出来，在眼角余光中，他敏锐地看到深蓝色裙角消失在拐角。
那是白夫人今天穿的衣服颜色。
沈枫不疑有他，今天争取到的机会，让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书房里，白嘉石却不是很放心沈枫，担心这个年轻人太冲动。
他找来陆六，“枫儿这几天神色不宁，我担心他出什么事，你跟在身边保护他。”
“沈少爷不喜欢人跟着。”
白嘉石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朗曼可不会有这样的为难。”
陆六神色慌张了一瞬，忙低头道：“我知道了。”
那就是跟踪了。
“他要是不小心，要跟人说了什么不当的话，”白嘉石顿了一下，道，“全部就地解决了。”
沈枫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陆六头皮发麻，低声应下。
————
在去沈家家主的车里，池翊把白奚峤捧在手心里，认真地问他。
“奢达能源晶，是在下城吧？”否则沈枫那天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瞧不上他们的计划，欲言又止，对自己的计划成竹在胸。
“对啊，这是小学课本里都有的常识了。”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机械口的情景，沈枫的行为就很可疑，很像在故意引诱白奚峤动手。
然后这个笨蛋，真的动手了，把自己弄得这么小。
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那张白瓷般的脸，光滑细腻得不像话。
刚把一粒白糖丢进嘴里的白奚峤反嘴咬了他一口，完全啃不动，反倒流了一滩口水在手指上。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白奚峤嘴里含着糖，脸颊鼓鼓的。
池翊深思了一会儿，“之前你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嗯。”
池翊把人举到面前，与自己平视。
“小白。”
“干什么？”白奚峤茫然地抬头。
“以后这件事情，除了我之外，不要说给其他人听，知道么？”
“当然啦，我才不会跟别人讲。朗曼是大坏蛋，沈枫是，穆西初是，老妖婆也是，还有父亲，他们统统都是，我跟他们都没话可讲。”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池翊轻柔地揉着他的后脑勺。
“你有没有发觉，你的记忆有时候和我们有出入？”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或者说，你和沈枫的。”
池翊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发亮，好像一些谜题终于明朗了起来。
“有啊，比如我刚才说的能源晶，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是啊，我为什么会没见过。”池翊感慨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所说的书，不是一本书，描述的过往，是你的经历，描述的未来，是你对另外一个世界的预知。”
“另外一个世界？”这超出白奚峤的理解范围了，“怎么可能，你们这些人明明都没变。”
“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你原本生活的地方，也叫做……平行宇宙。”
————
下城。
废弃发锈的地面上，踩上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沈枫拎着饭，熟练地穿过一条条昏暗的甬道。
头顶的白炽光灯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停，将他的脸分割成禁欲下的纤尘不染，与耽于名利中的热忱疯狂。
密码通过，生锈的铁门吱呀向两边移开。
房门里面，锁着一个人。
低垂的脑袋抬起，飘渺的视线从游离逐渐聚焦，透过灰黑色的碎发，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们拥有相同的脸，看着彼此，就像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
可他们比孪生兄弟还更了解彼此。
因为他们，都是沈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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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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