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阴鱼洒在周身的血液开始蒸腾,血雾将他完全笼罩,入目一片鲜红。渐渐地,这片鲜红血雾中浮现出缕缕暗紫色,两相交融,不分彼此。
鬼王。阴鱼默念。
宁城在诸多猎鬼师的严防死守中,让一只鬼王不动声色诞生了。
记录在册的玄鬼里,没有哪只有能力一举突破称王,那这一只,究竟是哪里来的?
阴鱼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愈加沉稳,右手紧紧握住匕首。
不管是从哪里来的,今日断然只有一死的结局,不论谁死。
蓄势待发之际,血雾向四周散开。而后迅速朝同一方向汇聚,最终凝聚成人形。
这只鬼王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但阴鱼也不敢掉以轻心。鬼向来狡诈,因小看濒死之际的鬼而被越级斩杀的猎鬼师不在少数。
鬼王不动,阴鱼也不敢轻易动作。他虽入玄级已有三年,但进益却不多,对上厉害的玄鬼尚且吃力,更别说是鬼王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血雾人形越来越明显,渐渐显露出五官,四肢......
待血雾彻底褪去,阴鱼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结冰,冰霜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巨大的荒谬感袭来。
这只鬼王,同他三年前杀死的那只伴生鬼一模一样。
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邪性十足的面容,脸上覆盖着的密密麻麻的金黄色咒文。
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消散了,一如十三年前那样,被自己一剑捅穿心脏,在自己眼前消散的。
阴鱼坚定自己看得真真切切,他绝对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看错,更没有产生幻觉。
“阴鱼。”
鬼王开口唤他的名字,森然鬼气如附骨之疽,阴鱼不可遏制的开始颤抖。他从未怕过鬼,但杀死这只鬼,一直是他的噩梦。
鬼王飘至阴鱼身前,弯下腰,唇间冷气钻进阴鱼的耳蜗,他渐渐失去意识。
-
“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你只是我的伴生鬼,我迟早会杀了你的,你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我杀死。”
“你这只鬼长没长耳朵,能听懂人说话吗?你只是口不能言,又不是耳不能听!”
“走开啊,你个恶心的东西!”
这是哪里?
阴鱼抬起手,小小的手掌握着长剑,指向对面那只被鬼气覆盖全身的青鬼。
这是12岁的自己,是他收到这只伴生鬼的第二个月。
他现在在鬼王制作的幻境中,不,应该是他自己的回忆中。
阴鱼的父母在他10岁时死于玄鬼之手,他被交由身为家主的爷爷抚养长大。从小爷爷就告诉他,鬼怪狡诈,可窥人心,不要相信鬼怪说的任何一句话。鬼怪恶孽滔天,遇之必杀。
父母死后,他一直无比期待收到伴生鬼的那日。因为这意味着,他能够杀了伴生鬼,走出老宅,为父母报仇。
可同想象中不同。
这只伴生鬼没有凶神恶煞,也没有狡诈嗜血。这一个月以来,他日日陪着自己练剑,看书。自己写符咒的时候他就躲得远远的,但也不走,就躲在不会被符咒威力波及到的地方,远远盯着自己。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阴鱼知道他在盯着自己。晚上还会蹲在床头给自己赶蚊子,阴鱼贴了两张符咒才将他驱走。
他去问爷爷,他的伴生鬼会是一只好鬼吗?
爷爷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没有好鬼。伴生鬼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他杀死,助他顺利成为青级猎鬼师。
日子一天天过去,阴鱼偶尔会心软,给这只伴生鬼讲讲话。但他口不能言,不知道是不是耳朵也不好,反正让他离远点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见。
“两年多前我认识一个哥哥,爷爷说他是家里送来为质的。他家里有事要求我们阴家合作,把他送来当筹码。那个哥哥懂很多东西,我没出过老宅,他还把外面带来的东西给我看。”
“我答应要带他回家的,半年前我就没见过他了,爷爷说他已经回家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应该不好,他也没有爸妈了,不然也不会被送来当成一场交易。”
小阴鱼转头,身旁的伴生鬼一动不动,鬼气覆盖也看不出表情。
“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他提起剑又开始练,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看站在身后的鬼。
“我会杀了你的,一定!”
原本打定主意不在再跟这只伴生鬼讲话。但小阴鱼没什么朋友,平时能说话的人不多,他偶尔忍不住又和这只鬼讲讲话。今天练了什么,有没有进步,被爷爷夸奖了还是责罚了,花园里发现一只蓝色的蝴蝶......
很平静的,带着期盼的在过每一天,
直到那天,爷爷把他带进书房,给了他一块青级猎鬼师的腰牌。
“小鱼,去杀了那只伴生鬼,你已经拥有这个能力。杀了他,这个腰牌就是你的,你可以走出老宅了。”
他把这块腰牌藏在枕头下藏了三天,最后是那只伴生鬼扯出来的。
他认识这只鬼整整一年,知道他有一天会死,死在自己剑下。但当长剑真正捅穿鬼的心脏,他缓缓消散在天地间,阴鱼枯站了一整天。
再也没有人听他讲话了。
-
鬼王幻境消散。
阴鱼丢下匕首,缓缓闭上眼睛。
杀了他两次,他想杀回来,也无可厚非。
不!
阴鱼猛地睁开眼睛,杀害父母的那只玄鬼至今还未寻到踪迹,他还不能死。
正想去把匕首捡回来,鬼王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咬破了阴鱼的耳垂。
阴鱼跟他打商量。
“我知道你想杀我,但能不能再等等。我还有事要做,等找到那只玄鬼,杀了他,我任你处置。”
处置个鬼!待杀了那只玄鬼,再来跟这只鬼王一战!
大不了这次不杀他,把他关起来就行。
鬼王没松口,又化作血雾,不见了踪迹。
不回答,就当他答应了。
四周细细查探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可以藏匿踪迹的地方。死里逃生,阴鱼泻下气来,渐渐有了睡意。
算了,不管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要先睡了再说。
翌日一早,凌时安来了。
“家主。”眼神自然而然落到阴鱼耳垂,凌时安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看什么?”阴鱼摸了摸自己耳垂,他又没打耳洞,有什么好看的?
凌时安脸色有些怪异。
“家主的耳垂上多了一颗玄紫色的痣。我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是没有的。”
阴鱼皱眉,突然想起昨天那只鬼王咬的就是这只耳朵。召了面水镜出来,阴鱼看着镜子,手指精准摸上了那颗痣,耳垂立刻开始发烫。难怪遍寻不到他的踪迹,原来躲在自己耳垂上了。
好气啊。
但凌时安还在,阴鱼不好发作,装作无事的样子收回水镜。
“大清早的,有什么事?”
他才睡了三个小时,要不是天塌了的大事,他绝对会罚凌时安。
浑然不知自己危险的凌时安:“渊家来人了。”
“渊家。”阴鱼嗤笑。
近年来,政府大力扶持,渊家作为官方猎鬼组织,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傲得很,来阴家干什么?往日不都是假惺惺送一张请柬,要阴家前去议事吗?
阴鱼上任以来从不接渊家的请柬,被煞了威风,难不成是来摆谱的?
“来的是谁?”
“现任家主,渊明耀。”
“家主?”阴鱼一愣。若是家主前来,就不可能是摆谱这种荒唐事了,不然也太掉价了。
怕是出了什么事,阴鱼先问“近日宁城有发生什么事吗?”
凌时安摇头:“无事发生,小鬼都被猎杀,在册的玄鬼也都很安静,没有突破的兆头。”
阴鱼翻白眼,他耳朵上都住了一只鬼王了,还无事发生。
该给这些猎鬼师醒醒神了。
“带去会客厅,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是。”凌时安应声。
阴鱼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凌时安才反应过来。
“属,属下告退。”
阴鱼无语转身,这反应力,这些猎鬼师是日子过得太太平了吗。
阴家是一个封建的古家族,嫡系子孙在成为青级猎鬼师之前不能出老宅。阴鱼自小受的教育是代代传下来的,不怎么现代化。
因此到了他继任,也没改家主要穿长袍议事的习惯。
在柜子里挑了件藏青色的长袍,腰间坠一块墨玉蟠龙佩,施施然去会客了。
渊明耀是阴鱼父母辈,不过阴鱼算着他要死了。
不是咒他,渊家家主历来活不过50岁。渊明耀今年51了,已是侥幸多活一年,日子不长咯。
阴鱼不跟将死之人计较。
到了会客厅,很守礼节的同渊明耀问了声好。
渊明耀似乎很急,一句废话寒暄也没有,直入主题。
“阴家主,这么早来打扰实在抱歉,但事出紧急,还望莫怪。”
阴鱼示意凌时安给渊明耀添茶。
“渊家主不急,慢慢讲。”
渊明耀仰头饮尽茶水:“安城怨鬼出现暴动,还望阴家主出手相助。”
阴鱼玩味的打量这个已生白发的渊家家主,面上焦急不似假装。不愧是老狐狸,再急也不忘坑人。
“渊家主说笑了,区区怨鬼暴动,古往今来例子也不少,渊家能人辈出,哪里需要我们阴家相助啊。”
渊明耀似乎早知他会推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若是寻常小鬼暴动也就罢了,玄鬼之下,成不了气候。但坏就坏在数量实在多,已有几只赤鬼借此机会成了玄鬼。再这样下去,若让玄鬼找机会成了鬼王,可就是人类之难了。阴家百年来同我渊家交好,且身为猎鬼师,守护华夏安宁是分内之事。这种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阴家主。”
一番发言精彩的阴鱼想笑。
净鬼扯啊,还交好,阴家和渊家可以说世代为敌,数百年来合作的次数屈指可数,真会睁眼说瞎话。
阴鱼懒得再跟他兜圈子。
“守护华夏安宁,阴家自然责无旁贷。但鬼王若真有那么容易出,早就遍地都是了。想让阴家帮忙,渊家主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吧,若今日说不出个一二三。渊家主知道的,这名声,我们猎鬼师不大看重,你们天师,才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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