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贤的担忧并没有错,因为沉塘后的第七天,李树红死了。
若说是惊吓一场,病死家中,倒也不算太稀奇。
可怪就怪在她是前一天夜里闹着跟时湘来时家村,当天夜里大哭大叫,直到天明嗓子喊破,双目圆睁,吐血而死!
时湘又是哭的泪人一般,不知该怎么回夫家交代。
时贤在屋中来回踱步,没有一点办法。
恰在这时,时贤突然脚步一停,意识到时态不对!
红儿不过十几岁的姑娘家,没人寻仇,没人依靠,怎么突然就有如此怪症?
原因只能是……
鬼物作祟!
算算时间,时贤心中一惊!
都怪他疏忽大意!
今日是那二人头七,当时又是红儿撞破糗事,回魂夜必是遭了报复!
想通其中关键,时贤懊恼不已!
“若是当初做绝一些便好……”
了字还没出口,门外又有人仓促登门!
“贤叔!贤叔不好了!出事了!”
“慌张什么!仔细说,出了何事?”
报信的小伙子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口说明。
“保全在家和媳妇打起来了!”
时贤听是两口子打架,气的骂人!
“这还有甚说的!你自去劝了就是!”
“不……不是!”
时贤这才注意到,小伙子并非是跑得气喘,口齿不清。
而是因为惊吓,嘴唇颤抖,说话并不连贯。
时贤皱眉,等着下文,只见小伙子又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说。
“保全砍了媳妇几十刀,他媳妇已经剩下一只胳膊半条腿了,满屋都是血水,保全还在追着砍!”
“她媳妇手上有个铁锹,砸的保全塌了半个脑袋,可俩人仍在缠斗,已经从屋内打到院中!魔怔一般!”
“我们……我们只敢远远听着,不敢上前啊!”
“什么?!”
话未理清,又有人跑来送信!
“贤叔!不好了!崇瑞持刀将全家五口人杀了,后又将自己凌迟!家里遍地是血!现下人还活着,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命不久矣啊!”
“凌迟?!”
时贤这下再稳不住!
时保全和时崇瑞,便是那天把那两人沉塘的动手之人!
如今竟两家都无一幸免!莫非,真的是……报应?!
可那两名女戏子早已溺死在河里,再无生还可能!
此时化作厉鬼索命,此事也没有从中和解的办法!
时贤在一片凌乱中镇定下来,语气中带着些微颤抖,吩咐跑来送信的小伙子时崇瑞。
“既然是鬼物生事,崇斌,我这就让村民集资,你二人去村外请些位发力高深的道长来,报酬必定不少,快去!”
两人听到吩咐,连忙应声跑远。
时贤平静后略带焦急的等在家中,来回踱步期待两人带回好消息。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眼看天色又要入夜,还不见两人回来,时贤心里开始煎熬起来!
“爹,红儿她……”
“闭嘴!你还看不清眼下何等情况吗!那两人化作厉鬼来报仇了!”
“什么?!”时湘吓出两行眼泪,“爹!这如何是好?!红儿当初无意撞破都被折磨至此,那……”
时湘不敢往下说,她不敢问,如果这些人都被报复,那下令沉塘的时贤该是……
“莫要胡思乱想!我已派了人去寻道长,家中也有各路门神庇佑,还有早年求来安宅的一些符箓,想必挨到天亮不成问题。”
时贤说的很是无奈,他作为村长,又是主谋,如今却只能躲在自己家中等天亮。
然而时家村的其他村民家中,却不一定有安宅保佑的符箓了。
一整晚,哀嚎声,啼哭声,甚至隔壁邻居的鲜血四溅声,时贤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简直比刀架在时贤脖子上还要可怕!
时贤整晚都坐在厅前,不敢合眼,甚至声音传来时下意识的肌肉痉挛!
“五……六……十二……十九……三十二……四十七……五十六……”
时贤陷入一种极度安静的状态,只嘴里随着外面的纷乱冒出一个个数字。
等他喊到五十六的时候,天终于亮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在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早晨,时贤机械木讷的抬头看了看阳光,并不觉得有丝毫温暖。
昨夜,时家村有五十六家被厉鬼索命!皆是全家死绝!
一夜之间,两百多条人命消散如烟!
时贤迈动步子一家家走过时,入眼是惨不忍睹的死状和血流成河的血水!
黑红血液浸透地面,时贤看到时已经些许干涸。
只觉得满目猩红,怨气冲天!
他几乎在那一瞬疯魔!
时贤不敢想象,厉鬼接下来的每一晚,还有怎样的报复!
而他自己,又会是何等下场!
时贤近乎绝望,普通百姓……终究是斗不过厉鬼。
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亡一途。
逃跑?
时贤来村民家看望前已经试过,跑出时家村边缘会进入一片大雾。
人不顾一切冲进大雾中会迷失方向,等人筋疲力尽,终于看到光亮并跟随走出时发现,抬眼还是时家村!
时贤回来时看到有村民不甘心的想继续尝试,可也无非是冲进大雾再回到村子!
有细心的妇女还发现,大雾正在从四面八方缓慢的靠近时家村!
浓郁的雾气遮天蔽日,时贤看着本该晴朗的天气如今昏暗一片,心如枯槁。
“一切便都是我的错!放过村民!是我的错!”
时贤走到河边处,对着平静缓慢的河水大声叫喊,无人回应。
原本清澈的河水此时映着乌云,显得浑浊不堪,一眼望不见河底。
沉默与寂静似乎在无声拒绝,表达愤怒。
时贤颓然转身,落寞离去。
时家村的众人除了等死,似乎别无他法。
恐惧笼罩整个村子,没人再去劳作。
每个人都拿着各种东西防身。
他们怕极了天黑,更怕极了身边任何一个活着的,突然暴起发癫的人。
往日恩爱的夫妻突然反目成仇互相砍杀,瘫痪的老人被自小疼爱到大的孙子放干了血。
父子不顾伤势的厮打最后双双溺死在自家猪圈里,母亲用织布机把女儿的青丝及筋脉拔下抽出织成夺命的血红布帛……
还没有到时贤。
天边再次破晓,时贤的计数已经到了一百四十三户!
绝望,又不单单是绝望。
时贤忍不住想,他会以什么方式被折磨致死。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尖锐坚硬的物体能让他自伤。
难道是溺死?饿死?
看了眼墙角的食物,确实没有任何食欲。
可他隐隐有感,那样死去应是太便宜他了。
预留给他的,一定是最惨烈的死法。
时贤坐在一处又想,凭什么。
他想不明白,他只是作为村长,护佑村民。
那两戏子即便没有不详,可两个女人苟且,本就伦理不通,乱了纲常。
凭什么时家村就该家家死绝,千百年历来如此,他们真的到了罪不可恕的地步?
生而为人,孰能无过?
怎得偏就时家村有如此深重的罪孽,该得如此下场?
若天上真有诸神庇佑,地下真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时家村也付出几百条命做代价,该够了。
因缘果报到自己身上也便罢了,大不了一死,也好过如今等死。
想到这,时贤仿佛又想到别的什么。
“便是为了让我体会这种,时刻等死的感受吗?还是……她们也觉得,一死了之,便宜了我?”
为何,究竟是为何……
时贤等天光大亮,出了房门又来到河边查看。
大雾隐约间泛起红色,已经弥漫至河边。
雾气漂浮于河水之上,扑面而来的净是流窜四肢的蚀骨冷意。
时贤不敢久待,他心底,还是不想死的。
离开河边回到村子,家家闭户,没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街上没了任何声音,不知道哪家出了事,哪家人还活着。
时贤想进去看看,又没有力气和勇气推开那扇门。
抬起的手无力垂下,终究没做任何事。
回到家时,时贤看到女儿时湘在厨房生活做饭,叹了口气。
时湘烧着火安慰他,“……爹,饭……终归要吃。”
“唉。”
时贤又长叹口气,挥了挥手,“你和你娘吃了就是……对了,她人呢?”
“……”
时湘一阵沉默,时贤眼珠一动,心里猛然惊住!
后背突然冷汗岑岑,不多久濡湿一片!
“你娘呢?她人呢?!”
“爹,吃饭吧。”
锅里的食物似是煮的差不多,时湘离开灶火边,掀开锅盖。
蒸腾的雾气遮住了视线,她动嘴吹了吹,从一旁拿了碗勺盛了一碗炖烂的肉块。
时贤觉得脚底寒意直往上窜!!
他这是才猛然想起自己出门时,女儿就坐在灶台边烧火做饭!
难道这饭是从昨夜……
时湘没再说任何话,只端着碗朝他走过来。
光天化日,时贤却被寒意冻住双脚,挪不开步子。
“湘儿!湘儿!”
时贤急切的呼喊着,却唤不醒时湘的任何情绪起伏。
她依旧语气平静,端着碗举到时贤面前站定。
“爹,吃饭吧。”
惊恐的眼泪突然自时贤脸上落下!
“湘儿,你……”
“爹不想跟娘团聚吗?娘临走时,可一直放心不下爹你呢。”
时湘把手里的碗又往前递了递,突然窜入鼻息的一丝酸气让时贤胃里翻腾不止!
他脚下动弹不得,只能拼了命后仰着脖子躲闪,可时湘平静无波的神情举止告诉他,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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