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噩耗

时旺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背对着他,面向街道的时年。

听到时年这声低喃,时旺愣了一瞬,回神后又装作若无其事,转身朝屋里走。

边走边说,“路上折腾一天也累了,你先在西屋睡吧,回来的急,楼上房间都没收拾。”

时旺说完打了个哈欠,时年只脚步动了动,没有进门。

她呆呆的盯着街道上刚才下车那一处,心里早已震惊无比!

爷爷呢?

小三轮车呢?

明明一路骑回来的时候,压得积雪咯吱响,怎么路上一道车辙都没有?!

北风吹的时年头脑越发清醒,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

爸爸都不知道我具体什么路线,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到家,爷爷怎么那么巧出来接我?!

而且!

找到参照物后左拐,一直往前走,这是去姥姥家的路!爷爷怎么会从姥姥家的方向骑车过来?

爷爷明明只有一件军大衣,盖在我身上的那件……又是哪儿来的?!

“年年?”

走到院子中间的时旺没听见身后时年跟上的脚步,又倒回来看向门口的时年。

“在门口站着干啥,今天调北风,这风得吹一夜!赶紧进来,感冒了咋整!”

时年的思绪压根受不住,她控制不住的想,这风得吹一夜?

那……

那她回来这一路上……

时年越想越多。

看着街道上没有任何痕迹的积雪,甚至对时成玉出现后,这一路上偃旗息鼓的北风和大雪,有了一些猜测……

时年在时旺的等待下,沉默的低头拖着行李箱进门。

重新把大门锁上,脚步缓慢的走着。

视线扫过,时年突然看到……

墙根杂物堆里,被厚实的积雪盖着的,不就是刚才下来的小三轮吗?

盖着小三轮车头的那件,刚好是爷爷盖在她身上的军大衣!

时年心里逐渐有了一个不想承认的答案。

眼眶一热,眼泪突然汹涌不止。

时年站在雪花飞扬的院子里,突然轻声问时旺。

“爸,我爷他……”

时旺不知道时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长叹口气,满是人到中年的悲伤无奈。

“你爷奶走了快三年了。”

“三年?!”

时年心里一痛,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零星几滴砸在手上,烫的时年指尖发颤。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又是一声叹气,时旺转回身,眉头皱成川字,视线也落在墙根的杂物堆上,语气沉重。

“大年初五,煤气中毒走的。”

“家里本来给你爷奶装修好的西屋,老头不乐意跟你妈一块住,非要自己住老院子。”

“那天晚上烧炉子做饭,管道堵了也不知道。”

“你奶这几年偏瘫,你爷怕她吹风没开窗户,我早上醒了去看,俩人已经没了。”

“你妈……生着气,不让家里给你打电话。”

“时家的事,又是赶在葬礼上,你大舅有心说几句,你妈也听不进去,就……”

时旺叹了口气,兀自先走一步进了屋。

时年想到前几天电话里大舅言辞不善的态度,当时隔着听筒泛起的那点异样,如今也成了冰天雪地里加速降温的冰块。

时年又回头看了眼那辆小三轮,虽然有大衣盖着,可经年累月积攒的灰,即便是瑟瑟北风也吹不掉。

时成玉很有些洁癖,在那个温饱仍是亟待解决的难题时,时成玉的白衬衣永远洁白整齐。

时年知道时成玉这些习惯,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纸巾,凑着回到时家村的第一场雪给小三轮擦灰。

“爷,我给你擦干净。这样……你就能载着我奶,去附近村里逛庙会听大戏了。”

时年像是想起什么,碎碎念的对着小三轮交代着。

“你孙子现在挣大钱了,要是下边冷,或者缺衣少钱了,你记得跟我说。”

孙子,是时年小时候闹过的一场笑话。

时旺当时还没跟时成玉分户口本,政策更新要求换新本。

户籍科的小科员把时年和时衍的“与户主关系”一栏写错了,时年成了长孙。

拿给时衍小学办入学才发现问题,时成玉拎着错处跟所长拍桌子。

当了一辈子“光荣之家”,时成玉哪能容得下这种错处。

所长赔着笑道歉,亲自盯着流程重新改好,这才送他出门。

时旺之后听说了,笑着感慨,咱家人少,时年要真是长孙就好了,人丁兴旺!

“爷,奶。我长大了,高了不少呢,就是没之前那么胖了。细溜高挑的,也挺好。”

“我现在上班了,工作体面,生活幸福。您俩……别担心。”

喉管艰涩挤出的,是时年低沉的声声哽咽。

她设想过,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一场葬礼,再次回到时家村。

却从不敢想她来参加一场葬礼,也错过了一场葬礼。

时年印象里的时成玉,似乎永远是那个全村最洋气脾气最宁的老头。

会在时年放学前一个晴好的下午,提上两个小马扎,带着墨镜坐在坡上放羊。

等着圆滚滚的时年放学朝他跑来,听他讲经年许久的老黄历,一身戎装,意气风发。

会在时年午睡正香的时候,告诉来叫她的时瑞,时年上学去了。

等临到上课时间才叫醒时年,看她慌得乱转,背上小书包朝学校狂奔,只为让贪睡的人多睡上一会。

会在时年突然有天推门进到他的小院子时,平静的听时年垂着头有些支吾的说,她打算辍学,要用小三轮把书本被褥拉回家。

等给时年安顿好车又拉住车问时年,要不再想想,还是读书好。

他似乎总是心境通达,坚定信念,体魄康健。

奶奶是小小年纪就嫁到时家来,一辈子吃苦受累,勤俭唠叨。

他们都在时年忽略的时间长河中,被时间带走了。

时年不敢让自己多想,时成玉不来和时旺同住的原因,是气庄丽霞没尽到教养义务。

只脑海里零星泛起的斑驳回忆,已经足够让时年悔痛到窒息。

时年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自己擦好的小三轮,擦完站远点看了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保存,锁屏,时年突然想起自己大学里在图书馆看到的《庄子·内篇》。

里面有一句,“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

“生死关乎己身,我还能像先辈一样通达,只当做日升月落看待吗?”

时年觉得,自己做不到。

可她必须做到。

时年知道明天一早,不远处的庄家寨,还有更艰难的纷争需要面对。

时年开门进了西屋,开灯。

入眼是电视,空调,八仙桌,实木床,老藤椅……新旧交织。

屋里刚被打扫过,清水洗刷完,显得老物件也一并泛着光。

时年简单洗漱完,合衣躺了一夜。

她突然不敢睡。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放大她的脆弱,像是成千上百只手要拉她进入回忆。

她想给叶离发个消息,想告诉她突然的噩耗,犹豫几次,还是锁屏关了手机。

天蒙蒙亮,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站在院墙外打鸣,拉回时年一整晚僵直的思绪。

“年年,醒了吗?”

时旺敲了两下门,就听到时年翻身下床,利落应声。

“我醒了,爸。”

贪睡的幼崽一叫就起,时旺有些意外。

不过随即看到房间里八仙桌旁收起的两张照片,大概猜到了时年一夜没睡。

“爸,有事?”

时旺这才回神,皱着眉回答,“嗯。等会开车去你姥姥家。你收拾下,准备吃早饭。”

“好。”

时旺有些厨艺,只是早些年在单位吃,不怎么回家做饭。

父女俩简单吃过,驱车到了庄家寨,一路无话。

时年看着沿途广袤的白雪覆盖乡野,又把视线收回向前看。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压成浑浊的脏水,路边偶尔有几道弯曲的车辙,时年却看得出神。

昨晚的路没走错,可这一路上的哪道车辙是昨晚爷爷留下的?

还是说……这些都不是。

像昨夜里家门口的平坦一样,没有任何痕迹。

时年在时旺拉起手刹时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原来已经到了。

还没下车,心底的沉重已经压得时年喘不上气。

眼底有热气上涌,瞬息间烘的双眼通红,泪花直冒。

正对时年的,正好是气派宽大的灵堂。

宗亲分坐两旁,正中间是一张彩色的遗照。

照片里,定格着朴实慈祥的庄文顺,两鬓花白的头发,深蓝色的中山装。

“下车吧,你……要不去你大舅家跟你姐一起?”

这点似乎不用时旺担心,他的车刚进庄家寨,等在村口接人的时年表哥庄俊豪已经随后跟上。

“……没事。”

时年简单回了句,开门下车,见到双眼同样通红的表哥。

庄俊豪初初长成男子汉,很有种哥哥疼妹妹的自觉。

“昨晚到的?怎么不说一声,你舅让我等着开车接你,一夜没等到你电话。”

说起昨晚,时年心里的沉重又添几分。

点点头,“嗯,昨晚司机人好,送到家门口才走的。”

庄俊豪却不放心,“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小心点。”

时年再次点头,心情好了一丝。

随后,耳边传来一句久违的嘹亮!

“小兔崽子!你还真敢回来!”

“我跟你说,有本事你就别回来,既然回来了你就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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