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动心了,景寒哥哥还会带我走吗?”她眨着眼睛,望着周景寒。
周景寒没有说话,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只要下一次,你不再犹豫。
他温柔道:“快去休息吧,城门开时我叫你。”
林轻音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夜已至深,林轻音没有进沈家人的卧房,而是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鸡鸣时她被吵醒,正遇上周景寒从屋外回来。
她半睁着困顿的眼睛疑惑道:“你去哪里了?”
“回了趟林府。”
林轻音的困意消了一半:“家里?是张二爷的事没有瞒住?”
周景寒解释道:“不是。你爹将张二爷的尸体掩埋,目前还没有传出去。”
但张二爷的死不会就此结束。他是京城张家的二老爷,掌管张家在西南、西北一带的所有布料生意。
这样的人物,消失一天就会让令人起疑,光靠林宏是根本瞒不住的,所以他回去交代了一些事。
林轻音面露急色:“那怎么办?人毕竟是我们杀的,能逃得掉吗?”
一觉睡醒,林轻音也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管这小院有多安静,不管脱离危机之后的她有多开心。他们杀了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周景寒抬起眼眸,纠正她:“是我杀了人,不是你。”
他走到林轻音的面前,目光温柔:“别怕,我会解决此事,不会让你真的亡命天涯的。”
林轻音苦着脸被他逗笑,抬起头,看见他眼中的坚定。霎那间,所有的恐慌都被驱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他说相信,她就相信!
天边破晓,城门已开。他把沈府的一切恢复原样后,带着林轻音出门。
门口的骏马已换成了马车,里面准备好了一切赶路的行囊,很多都是桂姨收拾的。
林轻音顿时红了眼眶:“她一定担心坏了。”
周景寒看着她,冷峻的神色中藏着温柔:“我们会回来的。”
他小心地扶着林轻音登上了马车,自己也跃身上车,轻甩缰绳,缓缓驶离了城门。
马车内布置得极为舒适,在桌子上趴了一夜的林轻音,早就浑身酸痛。
她轻轻躺在柔软的垫子上,伴随着摇晃的车厢,渐渐地,疲惫涌上心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们白天行车,晚上休息,一路向北,奔着京城而去。
直到第三天,马车经过乐城边界的时候,她意识到了不对,这不是去京城的路。
她敲了敲车门,问周景寒:“我们怎么到了乐城?”
周景寒拉着缰绳,放慢了行车的速度,目光依然坚定地望着前方。他微微侧过头,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先去乐城。”
“为什么要去乐城?”林轻音更加不解。
周景寒眼中闪过一丝幽暗:“乐城,有和你一样的人。”
林轻音这才想起,张二爷曾经吹嘘过,他这一路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遭受过他的摧残。
她瞬间明白他的计划:“你想找到她们,拿到证据?”
周景寒点头:“这世上能证明张二爷死有余辜的,还有她们。”无数个她们。
林轻音静静地听着,感动之余又不禁担忧:“可是,她们真的会出面作证吗?尤其遇到这种事情,谁敢对簿公堂?”
周景寒勾了勾唇:“不需要对簿公堂,也不需要她们露面。”
林轻音不明白。
周景寒道:“我只需要搜集她们的供词,交给张家少主。”
林轻音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意。张二爷胡作非为、肆意凌辱闺阁千金,一旦传出去,张家名声败坏不说,那些被欺辱过的商户也会联起手来,告上京去。
张少主顾及颜面,必然会“主动”清理门户。若张家少主还有良心,也会主动给予补偿。
想到此,林轻音手指微颤,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她望着周景寒的背影,心潮起伏,心里像装了太阳一样热烈闪亮。
马车继续向前,朝着乐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抵达杜家时,已是傍晚。周景寒扶着林轻音下了马车,轻轻扣响门环。
不多时,一位老管家开了门。
周景寒自报身份,以林氏布庄的名义求见杜家老爷。
老管家面露疑色,但见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身边的姑娘虽带着面纱,单露出一双眼睛,也足以看出是个美人。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领他们进了门。
两个人在厅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杜老爷才姗姗来迟。
他年过五十,头发灰白,整个人憔悴得很。
林轻音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早晨。她从张二爷的船上回家,林宏也是这幅模样,满脸憔悴得蹲坐在林家大门口。
杜老爷落座后,看了他俩一眼:“我茗霞布庄和林氏布庄少有来往,不知此来有何要事?”
周景寒道:“我是为了杜老爷的心病而来。”
“哦?”杜如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年纪轻轻,说话却十分老成。
如果是一般人说“能治心病”,他一定以为是个骗子。可从这少年口中说出来,他竟丝毫没有怀疑。
“你说我有什么心病?”
周景寒抬起眼眸,目光深沉:“你的心病是,杜小姐。”
此言一出,杜如金果然变了脸色:“放肆!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
周景寒见他这样子,便能猜出杜小姐如今不太好。但他一个男子不方便追问,便看向轻音。
林轻音会意,开口道:“杜老板,我是林氏布庄老板的女儿,林轻音。”
她声音温柔,浅浅俯身,贤淑有礼。
杜如金看向她,一眼认出她身上的衣服是最好的云霞锦,也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原来是林家小姐,快轻起。”
林轻音道:“多谢杜老板,我此来是想见一见杜小姐,不知道您可否应允。”
“这……”杜如金的脸上露出难色,“我女儿病了,不方便见人。”
林轻音追问:“是心病,还是真的病了?”
杜如金吞吞吐吐:“抱歉,恕我不方便回答。”
林轻音看向杜如金,他的眼中除了难过与担忧之外,还有满满的愧疚。
也许,就像张二爷说的那样,他曾经也和林宏一样,轻手将女儿推向过深渊,所以此刻才会如此痛苦。
林轻音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心病,我想我能治好。因为,我懂她。”
“什么?”杜如金不敢相信,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肯定是那张老贼又去了临川!
可是……
杜老爷叹了一声:“不是我不让你们见,是她真的病了。不光病了,而且疯了。”
“她疯了,疯了。”杜如金像是失去了力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林轻音的心痛了一下,没人会比她更了解杜小姐的无助。如果没有周景寒,她现在一定也疯了。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林轻音柔声道。
杜如金点了下头,将他们带到了后院。穿过花园小桥之后,来到一座阁楼前。
刚走近,林轻音便听见了一声哭喊。她扬起头,透过狭窄的窗户,看见一个来回奔跑的女人。
杜如金慌了神,却不敢上楼:“我上去会刺激到她,林小姐,拜托你了。”
林轻音听着楼上犀利的哭喊声,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上了二楼。
狭小的阁楼里,杜小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嘴里念念有词,她时而大笑,时而哭泣,疯疯癫癫。
林轻音被吓了一跳,不敢靠近。
身后,周景寒赶来,将她挡在身后:“你站在这里,别靠近。”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杜小姐,面容冷峻,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不远处,杜小姐察觉到了陌生人靠近,眼神瞬间充满了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杜小姐嘶声力竭地喊叫着,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回荡。
林轻音连忙冲上前拦住他:“景寒哥哥,你不要刺激她了!证词的事我们再找别人吧!”
林轻音的眼中满是担忧,她虽然希望有更多受到伤害的女孩能够站出来,可她更不希望杜小姐再受到任何伤害。
周景寒却不为所动,他轻轻拨开林轻音的手,继续向杜小姐靠近。
杜小姐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口中一个劲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林轻音的心紧紧揪着,周景寒却笑了,一声轻笑在这空荡的阁楼里,格外刺耳。
他俯下身子,在杜小姐的耳边道:“张华文死了,我杀的。”
刹那间,杜小姐的眼神变了。那原本充满恐惧和疯狂的眼眸中,恢复了一瞬的清明。
但很快,她再一次疯癫起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滚!”
她猝然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直直地向周景寒冲了过来。
“景寒哥哥小心!”林轻音大喊一声。
下一瞬,剪刀被打落在地。周景寒紧紧钳制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披头散发的杜小姐。
他直视着杜小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的喉咙被一剑割断,死前抽搐了很久。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地上,却像千斤重担,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杜小姐不动了。她缓缓放下双手,挺直了身子,疯癫的模样一扫而空。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可惜了,他应该等等的,等我亲手杀了他!”
林轻音站在一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杜小姐,你没事了?”
杜小姐昂起了头,凌乱的发丝中,她的眼神愈发坚毅:“我当然不会有事。在禽兽没死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周景寒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装疯,逼杜老爷和对方鱼死网破!”
“没错!他想息事宁人,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拼着名声尽毁,我也要和那个畜生同归于尽!如果杜如金还想做缩头乌龟,就会得到一个永远疯癫的女儿!”
杜小姐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剑,刺向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林轻音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从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勇敢。
她偏过头,看见周景寒眼神中的欣赏。
周景寒也向杜小姐说明了来意。
杜小姐仰起头看他:“我为什么要帮你?”
周景寒抿唇,余光温柔看了眼身后的林轻音,缓缓道:“因为我有自己要保护的人。”
杜小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娇弱的女子。女子目光闪动,一副柔弱慌乱的样子。
杜小姐不敢相信:“难道她也?”
周景寒点头又摇头:“张华文想要动手,被我杀了。”
杜小姐心中一颤,惊讶地看向周景寒,仿佛看见了一束光。
曾经她多么希望也有这么一个人,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能出面保护她,可是并没有。
“你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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