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二月的早晨,江面上弥漫着寒冷的雾气。所有的船舶都在休息,停在水面上,像一幅静止的山水画。

风还是冷的,吹在脸上,钻进衣领,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林轻音走到甲板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好像在梦游一样。

她慢慢走向船头,一步一步,没有停止的迹象。冰冷的江水近在咫尺,只要再走两步,就会踏入无尽的深渊。

可她没有停止。

就在她一脚踏空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拽回甲板之上。

林轻音没有坠河,正如她预料的那般,周景寒拦住了她。

“你在干什么!”严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林轻音抬起头,看见那双墨色眼眸正微微颤动。她弯起笑眼,声音平静:“我在等你啊。”

“胡闹!”

林轻音偏头看他,笑得狡黠:“嗯。我胡闹,你理智。你不在京城,你在船上。”

周景寒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松开她的腰,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如果你猜错了,或者不是我呢?”

林轻音勾了勾唇,语气笃定又坚韧:“不会错的。”

走过无数遍的台阶会摔倒,无人靠近的灯笼会亮起,好好的烛台会打翻。林轻音才不相信老天爷次次帮她。

周景寒没有否认。

林轻音看他失言无措的样子,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失而复得的兴奋渐渐占据她的脑海。

也许是醉意还残存,她的勇气超越了理智。

她踮起脚尖,仰起头贴近他的下颌,温柔的鼻息轻拭他的喉结:“京城对你那么重要,为什么还要回来?是不是我比京城还要重要?”

温柔软语带着一丝娇嗔,周景寒从未听过她这样说话。

他惊讶地看她,喉结微动。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理智。

周景寒偏过头,后退了一步,长身立于船板之上,超脱的像世外高人:“我的命是秦姨救的,你有危险,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声音郑重又严肃,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归于“报恩”。

林轻音不信,她紧紧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他的慌乱和伪装。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坚定的眼神不掺杂一丝儿女情长。

林轻音的心一点点下沉,迎着冷风笑了起来。

很久,她后退了两步,和周景寒拉开长长的距离:“我明白了。”

她恢复了理智,聊起了眼前的事:“这几天,你一直在调查张二爷?”

周景寒点头:“此人阴险狡诈,不可亲信,所谓结亲多半是别有用心。”

林轻音并不意外,经过昨晚的事,她已经猜到了这位张二爷的歹心。

“可惜我爹被钱迷了眼,一心想要攀附。”

周景寒道:“据我所知,张家少主张从岩是个正人君子,早就不满张二爷的种种做派。这门婚事,你先压着不应,待我到了京城,将这些事告诉张家少爷,他自会出面解决。”

林轻音应了一声,一切交由他来安排:“你什么时候启程?”

“等你平安回到家,立刻就走。”

“可以不去吗?”

“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林轻音眨了眨眼,故意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当然得去啊,我的全部私房钱都给你了,怎么能不去呢?”

“什么私房钱?”周景寒微微皱眉。

林轻音夸张地叫了一声:“你还不知道?桂姨送给你的衣物里,藏着我的银票呢!”

周景寒变了脸色:“这怎么行?我这就还你!”

他转身准备去拿包裹,却被林轻音拉住胳膊。

“好啦!我已经给你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你只要记得,日后在京城闯出了名堂,莫要把我忘了。我受欺负了,你也要帮我讨回来。好不好?”

周景寒低下头,看着被她抓住的手臂,竟没有第一时间抽离。

“周景寒?你们在干什么!”安静的甲板上,一声暴怒忽然响起。

林轻音转过头,看见父亲林宏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一夜宿醉,他的脑袋还不太清醒。早早醒来想到船外吹吹风,竟被他看见这一幕。

他几步上前,啪地一声打掉周景寒的手:“臭小子,你怎么还没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爹!”林轻音想拦着,却被林宏推到一边。

他努力踮起脚尖,揪着周景寒的衣领:“是不是沈举人把你扔了,你又想回来蹭吃蹭喝了?你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让人生厌的,就是你这样没脸没皮的穷亲戚!”

林宏借着宿醉,将胸中的厌恶骂了出来。

林轻音赶紧解释:“景寒哥哥,你别放在心上,我爹酒还没醒!”

林宏斥道:“你给我闭嘴,什么哥哥长、哥哥短的,他一个罪臣之子,哪里配得上你!”

林宏龇着牙,眦目欲裂:“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接近轻音,假意照顾她,不就是想做我的上门女婿,得到我半数家产吗?我告诉你,做梦!”

“爹!你胡说什么!”林轻音急了,用力将林宏拽了回来。

周景寒却没有在意,他面不改色道:“林伯父多虑了,我绝无此意,更不会做你的上门女婿。”

他一贯平淡的语气中,难得露出一丝嫌弃。

林轻音怔了一下。

周景寒自顾自解释道:“我留在船上,是察觉到张二爷别有用心。关于这门亲事,我希望您能就此作罢。”

“胡说八道!什么别有用心,我看你才是包藏祸心!张家少主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有什么不好?”

周景寒目光向下,瞟了林宏一眼:“所以,你认识张少主吗?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一桩亲事吗?你跟张二爷来往这些天,他有写过一封信回京告知张少主吗?”

“这、这!”林宏结巴了半天,才嘴硬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张家少主父母双亡,张二爷是他唯一的长辈,说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周景寒嗤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张家少主厌恶这位二叔,让他负责蜀中的布料生意,其实是不想让他回到京城吗?”

“什么?”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张二爷敢不敢写封信送回京城。”周景寒声音不大,却有着千斤重的分量。

林宏的酒意在冷风下,也去了大半。他愣在原地,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张二爷嘴上说得漂亮,却从未派人给京城传过一句话。

“这才相处几日,互相还不了解,没到确定的时候。”林宏还在嘴硬。

“林伯父是个聪明人,这其中有没有问题,您心里清楚。”周景寒知道劝不动,也不再解释,就让他自己想。

想着想着,林宏自己就会开始怀疑的。

周景寒走到林轻音面前:“我送你回府,你就在家中等我消息。”

林轻音点头:“好。”她对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林轻音看向林宏:“父亲,您如果还想留在这儿,女儿不拦着,但我累了,想先回家。”

林轻音转身,背对着林宏,幽幽道:“昨天晚上,我回房间休息时有人闯入,幸好景寒哥哥打翻烛台引起火势,引开了那人,女儿才逃过一劫。”

林宏睁大了眼睛:“什么?是谁?”

林轻音顿了顿:“我没有证据,但您应该能猜到的。”

林宏傻了眼,低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兴许,兴许是误会呢?”

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到手的豪门贵婿,没有了。

林轻音离开甲板,找到船老板,想让老板停船靠在岸边。但停船一事老板不敢擅自决定,要等到张二爷醒来,请示后才可以。

在此期间,林宏也来到船舱内,三个人坐在木椅上,谁也没有说话。

约么一个时辰后,张二爷才懒懒起床,船老板赶紧去请示。

“怎么就要回去了?林老弟,莫不是怪愚兄招待不周?”张二爷一边穿衣,一边从房间里出来。

看见林轻音在场时,顿了一下,笑着将身上的衣服穿好:“林小姐,抱歉,冒昧了。”

他系好腰带后,才看见另一侧的周景寒。

“这位年轻人瞧着眼生,也是昨日上船的?”张二爷微微皱眉,不禁多看了他几眼。这少年长相清俊,年纪虽小但气质沉稳,尤其站在林宏身边,更是出挑贵气。

林宏解释道:“这是我的侄儿,因家中有事来寻我,冒昧上船还请二爷见谅。”

张二爷摆摆手:“无妨,我听船老板说老弟要下船,还以为是怪我招待不找。既然是家中有事,我也就不强留了,咱们改日再聚!”

林宏堆着笑,但笑容里明显有几分敷衍:“一定一定。对了,我这侄儿刚好去京城有事。不如趁此机会,请二爷修书一封,尽快将咱们商量的事告诉张少主。若张少主无意,也省去许多误会。”

“哦?”张二爷故意拉长了音调,看向周景寒,“贸然写信有些唐突,我本打算回京后,当面与我侄儿相谈的。”

“可以先提上一句,让张少主有个准备。免得当面相谈时,吓到就不好了。”林宏打着哈哈。

“我知道,林老弟别急啊,你还怕我骗你不成?”张二爷还在扯皮。

周景寒直接把话戳穿:“张二爷,有些话当着轻音的面不便说穿,但她是个姑娘家,这种事不能打马虎。如果张二爷不愿写信,那就等我入京后直接去找张少主问个清楚。”

“你这少年,好生狂妄。”张二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张家少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周景寒微微抬首:“我此去京城是陪同举人老爷参加春闱的。相信张少主尊重读书人,会看在举人的面子上,答应见我的。”

“你!”张二爷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瞪了他半天,才哼哼唧唧道:“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还请小兄弟帮我带!去!京!城!”

“遵命。”周景寒恭敬行礼。

他一直跟着张二爷,就连对方写信时也站在砚台旁边,确认信中提到“林氏布庄千金贤德貌美,有意说与侄儿为媒”后,才退到一旁。

待信纸封存,周景寒贴身装好,林宏也舒了口气。

他看向周景寒:“既是如此,你现在就走吧,别让沈举人等你。”

林宏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骂了无数遍:“讨人厌的东西,赶紧走!”

周景寒看穿他的心思,肩膀微动,让林宏的手掌落了空。

他拱手看向脸色铁青的张二爷,带着一些挖苦和讽刺:“二爷放心,晚辈定尽快将信件送至京城,不敢拖延。”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路过林轻音时微微顿住,低声道:“照顾好自己,等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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