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墨念抱着手炉跟在阿容身后，四下打量着这偌大的太子府，心里悄悄的记下了路线，路过的丫鬟小厮都会停下来屈膝行礼，恭敬的唤一声“小皇孙”。
墨念很不喜欢。
自打她醒来之后，脑子里便浮现了一些不属于墨念的记忆，墨念深知，这应当是墨奕的记忆。
墨奕落水被救起后就死了，没能活过十五岁生辰，是她的重生让这具身体重新有了生命，墨念算了下日子，若她没有死，今年应该已经二十岁了吧。
这算什么？是天道的安排吗？
在墨奕的记忆里，萧娉是个好母亲，她并没有怪母亲让她担上了欺君之罪，她只恨自己体弱多病，在弥留之际还在自责，自责自己没能完成母妃的心愿就这么离去。
真是个傻孩子...墨念迟疑了，她在想自己真的能用墨奕的身体杀了萧娉吗？
行过两道小径，阿容带着墨念来到了主卧，萧娉的房间。
看到萧娉后，墨念极不情愿的张了张嘴，唤了句：“母妃。”
萧娉眉间的郁结顿时消散，她笑着说：“身子可好些了？”
墨念点了点头：“回母妃，好多了。”
萧娉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内卧坐在了榻边：“姜太医说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调养，母妃便想着送你去中华门可好？”
墨念半响没有回话，脑海里浮现出有关于中华门的记忆，在墨念的记忆里中华门不过是一个负责打探情报和配合廷尉查案的组织而已，但在墨奕的记忆里并非如此，墨奕似乎很害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墨念费解，她感觉自己的记忆有所缺失，怎么就连墨奕的记忆也缺失了呢？她有种预感，丢失的记忆很重要，必须找回。
萧娉见她不说话，抬手抚上了她的额头：“不烧了呀？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墨念稍稍退后，拉开了与萧娉的距离，恭敬道：“回母妃，并无哪里不妥。”
萧娉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快就压了下去，她转移话题，道：“你不是最喜欢你顾姐姐吗？母妃现下看你怎地似乎不愿去？”
顾姐姐？
对了，她是中华门的少门主。
被墨奕的记忆驱使，她还是同意了，但墨念本人并不是很想去，她不想看见那人，不是恨她，而是不知该用和姿态去见她，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掩藏身份，既然墨念已死，便就真的让她死了吧。
行李是阿容在收拾，墨念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心等着便可，这样的生活她从前当真从未体会过。
她得了片刻空闲，躺在榻上放空，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墨奕的记忆与自己的记忆分开。
——
夜幕降临，中华门。
“师父。”
萧娉点了点头，将落雪的披风褪下交给一旁的婢女，走到顾清韵身旁，捻起桌上的香料：“你制香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顾清韵面上并没有过多表情，仿佛外头的鹅毛大雪都不极她寒冷：“师父前来是为了小皇孙一事？”
萧娉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韵儿，为师信你才将小皇孙的身世告知与你，希望你能替小皇孙保守秘密。”
顾清韵弯了弯身，道：“请师父放心。”
萧娉这才说明来意，她将墨奕的女子身份告知与她，并要求顾清韵片刻也不能离开小皇孙，贴身照料。
顾清韵眉头微蹙，但还是点头：“师父放心，韵儿定不辱命。”
除了萧娉主动说的外，其余的事情顾清韵没再过问，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件好事。
临别前，萧娉擦过顾清韵的肩，贴耳道：“你五岁那年，本宫见你可怜收养了你，这十五年来本宫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倾囊相授，你能明白？”
顾清韵当然明白，她之所以能成为人人羡慕的少门主，全要感谢于萧娉，她五岁入中华门，萧娉教她习武，教她医术，自然是要感激才是，但午夜梦回之际，她又会思考，这少门主之位当真是她想要的吗？
顾清韵再度弯身：“韵儿明白。”
萧娉走后，顾清韵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碾成粉末的香料出了神，直到有人走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师姐心情不好？”来者凑到顾清韵面前询问。
顾清韵推开他的脸，说：“并无不好，下次讲话不必凑得这么近。”
男子叫阿武，并无姓氏，别看他长的眉目清秀，气宇轩昂，实际上他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阿武拉出竹椅坐了上去：“师姐五年前跟着师父出去后就变了。”
变了吗？顾清韵自己都有些怀疑，她这几年来的确有些阴晴不定。
阿武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师姐，你最近心口可还会疼痛？”
顾清韵点头淡淡道：“会，但我服了药后就有所好转了。”
阿武埋怨道：“要我说，师姐您当年就不该这么做，损了自己的元气，那人可知你的好？”
“阿武！”顾清韵冷下声音，脸上似有怒气：“以后莫提此事。”
阿武撇了撇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入夜，顾清韵脱下外衫，赤足走到榻边坐下。地板冰凉刺骨，她却不为所动。
——
次日，太子府门前停放着一辆马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郎君被人拥了出来，小郎君身穿青白色长衫身后披了件挡雪的披风，身材削瘦，小巧的脸庞清秀的很，若旁人不晓得这是皇长孙，还真以为这是谁家小丫头出来游玩了。
“奕儿。”萧娉唤了她一声。
墨念前脚刚踏上马凳后脚就迈了下来，她不是很习惯这个名字更加不喜欢对一个杀死过自己的人献殷勤，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她不能被人发现端倪，她要活着，活出点名堂来。
“母妃。”她双手叠交，行了一礼。
萧娉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满是慈爱，受墨奕记忆的影响，墨念现在竟然有些思念母妃了，可惜墨念的母妃去的早，她连母妃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去了中华门要听你顾姐姐的话，莫要贪图玩乐，一切当听你顾姐姐安排，她什么都知道，也定能将你的身子调理妥当。”
什么都知道？顾清韵也知晓墨奕女儿身了？这还真不好办，知道她身份的人应当越少越好。
墨念点点头，装作乖巧：“明白了。”
墨念死的时候也是十五岁，所以她要装成十五岁的孩子并不难，可她那不同于十五岁孩子的心智收敛起来却极其麻烦。
中华门离太子府不远，马车拐了几个弯便到了。
墨念在阿容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她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就像旋涡，深深的吸引了墨念，她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面前那人的脸，仿佛回到了那年初见。
墨念觉得她的眼睛里藏着心事。
顾清韵与五年前相比变了很多，脱了稚气，下巴也尖了许多，她黑发如瀑，眉若轻烟，她身袭白色衣衫，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画中仙女飘落人间，不染尘埃。
“小皇孙？”
阿容拍了拍她的肩，将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啊？怎么了？”
“少门主在等着您呢。”
墨念这才回过神，发现顾清韵还站在雪地里，穿的那样单薄，也不知道多穿点。她心里埋怨却没说出口。
墨念三步并两步快速的走上前去：“墨奕见过顾姐姐，顾姐姐近来安好？”
记忆里墨奕总是这般和顾清韵说话，带着些许调皮，又很乖巧。
顾清韵红唇微启，声音温婉柔和：“多谢小皇孙关怀，小皇孙快些进来罢，莫要冻坏了身子。”
墨念点了点头，乖乖的跟在顾清韵身后，她觉得顾清韵和从前不一样了，话语之间总有股子客气的意味，像是在有意拉开距离，尤其那双眸子，如水般温柔却又入冰雪般寒冷。
从前与墨念一起谈笑风生的顾清韵不见了。
两人穿过曲折的游廊，走在铺满石子的甬路上，这里不同太子府那般繁华，相比之下墨念觉得这里很压抑，这里没有下人，只有门徒，墨念猜测这些人应当就是负责打探情报的那些人吧。
后院深处有一间屋子，墨念远远地瞥了一眼，门口有两名门徒把守，想来这就是放置机密要件的房间吧。
果然，顾清韵停下脚步，回身道：“我希望小皇孙永远不要踏足这里，看见那两个人了吗？他们很凶。”
顾清韵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墨念装作稚嫩的点了点头：“奕儿记住了。”
顾清韵满意的笑了笑，迈开步子离开了这里。
见顾清韵走了，墨念赶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顾清韵突然停下脚步，墨念没反应过来，直直的撞在了顾清韵的身上。
一股淡淡药草味萦绕鼻间，让人心情愉悦。
顾清韵身怀武功，被撞了也纹丝不动，反观墨念，身娇体弱，只是撞了一下就撞破了鼻子，鼻血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一滴一滴的血珠落在石子上，格外突兀。
“别动！”
顾清韵眼中闪过一丝关心之色，她拿出绢帕堵住了墨念出血的鼻子，绢帕上有着和顾清韵身上一样的药草香，墨念很喜欢，比那些熏人的胭脂水粉味好多了。
因为墨念比顾清韵稍矮一点，所有她必须弯一点身子才行。
顾清韵那张脸放大在墨念眼前，墨念不自觉的红了耳根，从前可都是这个小矮子仰视自己，从何时起她需要抬头才能看清顾清韵的脸呢？
五年啊，她错过了顾清韵五年的时光，她永远追不上这个人了。
物是人非，就像墨念当初看着顾清韵的脸出神，顾清韵会骂她小色狼，可墨奕看着顾清韵的脸出神，顾清韵只会客气的说一句...小皇孙怎么了？
顾清韵：小皇孙这么爱流鼻血，怕不是体虚？
墨念：我手指长。
顾清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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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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