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盲女

南庆和北梁断断续续打了几年,有胜有败,近两年,北梁渐渐摸索到应对神机弩攻势的办法,南庆屡屡吃败仗,耗去不少人力物力。

花府作为南庆首富,家主花惟道投出大半家财,购买物资,运往边关。

去年年底,南庆大胜。

官家终于出了口恶气,特赏赐花家承办赏菊宴,名义上赏菊,实则给花家抬脸。

花惟道趁机将这赏菊宴办成相亲宴。

……

花府一妻三妾,共生出六个姑娘。

花闲是老大,商人圈里的笑柄,也是高门深院里,年过二十,仍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双目有损,眼覆白绫,瞧不见商机的她被花惟道丢进了后院深处,闲明院。

闲明院地处偏僻,是花府最阴冷、破败的院子。里头总共三间屋子,一间小厨房,花闲和丫鬟闲情自己搭的,一间花闲闺房,一般闲情就睡在这间屋子的耳房。

最后一间小房,本是堆放杂物的,花闲将它改成了工房,专门存放图纸和她做出的各种机关巧物。

赏菊宴等级的相亲会,同她牵扯不上任何关系,外头露个脸,她就回了闲明院,直奔工房。

工房每次离开必要落锁。

但这次回来,里头却不断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出。

闲情脸色一变,立刻取出钥匙,进了工房。

不多时,她跨出工房,低声说:“姑娘,是只猫。”

花闲眼睛用白绫裹着,视线落到她手上。

那是一团橙红色光晕,闲情一巴掌挥过去,光晕迅速灰败。

花闲没工夫考虑一只猫的心情,她摸索着进入房内。

工房墙边一张长桌,桌面一堆工具,零零碎碎摆得极乱。长桌底下塞了两把椅子,拖开椅子,深处有个和椅腿差不多高的木箱。

花闲拉出来,迫不及待打开。

闲情看到里面的东西,惊呼:“神机弩!”

紧接着,又道:“姑娘何时将它复制出来了?”

花闲向闲情的方向侧过去,双眼透过白绫,隐隐绰绰,却是半睁着。

闲情背后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她急忙跪下:“奴婢失察,定是落锁的时候,让这畜生钻了进去。”

……

穿越过来十年,花闲过得小心翼翼。

原身虽是正房嫡女,却是个瞎子,在以利为基的商户之家,甚至不如一块顽石。

花闲并不在意,因为她能看见,只是与一般人不同。

面对死物时,凑近些大抵没问题。若对面是活物,她也能看清大致轮廓,以及轮廓中象征情绪的光。

如同刚才那猫,橙黄色代表兴奋,灰色代表颓丧。

原身受不了这些,投了湖,身体恰好被在墨家机关术大赛中,遭到暗杀的花闲接了手。

如履薄冰十年,花闲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离开花府,另立门户。

这些都需要钱。

于是六年前,她化身公子弥,利用一身制造巧物机关的好本事,进入黑市,替人画图制图,置换金银。

……

两个月前,黑市发布一个单子——

精发装置改良,三月为期。

赏金万两。

发布人:无面。

一个合作多次的老伙计。

花闲想也没想,便接下了。

黑市负责人将她带到隔间,无面坐在屏风后,正盘弄着一把弩,从暗处的钢印来看,这是正儿八经,不掺假的神机弩。

无面见到是她,惊了下:“我在柳树下给你留了信,让你今日莫要接我的单。”

“信?”

花闲一身男装,脸由银质面具遮住,眼睛的位置,缝了黑纱。

她沉了沉嗓:“我没看到。”

几乎一瞬间,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花闲转身要走。

守在门口的打手却不同意。

他们立刻围上来:“黑市规矩,一经买定,非结不停。两位,回去吧。”

一份任务单里,如果说无面是买家,花闲是卖家,两人的交易由黑市作保,一旦黑市抽成结束,这场交易回头无路。

有人设计了他们。

花闲被迫坐过去。

她拆解了神机弩,落笔铺纸,画出了民间第一张——

神机弩|图纸。

并带回闲明院。

但这太疯狂了,莫说原本的神机弩|图纸存在工部,由专人把守,能碰到的人不过了了,就是神机弩本身也由军部督造,落在战场的都会被人收回,重新清点入库。

一般人根本看不到。

花闲不仅看到了,拆解了,还接了改良神机弩的单。

三个月内不将改良版交上去,黑市的人会停掉她以后所有的单子,禁止她进入黑市交易,如果买家为难,黑市还会负责追杀她一年,直至她死亡或者一年期满。

……

“去查。”工房安静片刻,窗户闭着,屋内飘荡着浓郁的木头清香,花闲冷静下来,“这猫是哪个院子的?落锁到现在,又有谁在闲明院附近出现过!”

“是。”

闲情不敢耽搁,立马出去了。

*

两个月了,花闲逼着自己做出了第一版改良模型,设计他们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今日莫名闯入的猫,搅得她心里慌慌。

她枯坐了半个时辰,直到窗棂破开,散落一地红橘,闲情才回。

花闲望向她:“怎么样?”

闲情回道:“奴婢问过了,府里除了三姑娘的院子,别处都没养猫。”

“那是老三?”

花闲眉头微蹙。她常年不出闲明院,姊妹当中,除了一母同胞的四姑娘,其他人都不如无面熟悉。

“不是。”闲情说,“三姑娘的两只猫,花色和今日这只不同。”

“姑娘,这只养的干净,怕是……外面带进来的。”

闲情所谓的“外面”,是指今日进府的贵客。

“有人见过吗?”

“没有。”

闲明院偏僻,连花府的人都鲜少找来,这些外人又怎会往这深处跑?

除非是特意的。

闲情冷汗岑岑,“姑娘,我们——”怎么办?

话未讲完,花闲兀自起了身。

她捋了捋发皱的外衫,将手抬起。

闲情赶忙去扶。

她低着头,只听花闲悠悠叹了口气,说:“走吧,把猫带上。”

*

花园中央戏台子已经演上了,花闲看不见,也不去凑这热闹,找了处僻静位置坐下。

闲情大致观察了下——

戏班将木台搭在新挖的内湖上,花府安排男女贵客分坐内湖两边,为了不遮挡视线,便没做遮挡。

闲情把鼓囊的布袋子,往假山后头藏了藏:“姑娘,人太多了。”

这场赏菊宴是官家恩赐,朝里的官户再是瞧不上,面子上要做足的。

“急什么?”花闲饮了口菊花茶,旋即放下茶杯,膝盖并拢,“闲情,将它放上来。”

它?

闲情迷茫片刻,随即惊道:“姑娘要抱着它?!”

“不行?”

闲情连忙解释:“并非不行,只是、只是……”

花闲笑了声,嘴角一侧向上抬起,那唇薄厚适中,不点而朱,白绫点缀之下,清贵而不失凌厉。

“怕什么?”花闲说,“既然敢算计我,便是早已清楚我的身份,到现在隐而不发,说明我对他们还有用处。”

“把猫给我。”

那是只橘猫,浑身上下都是橘色,四肢下的软垫却是纯白,落到花闲手里,立刻哈着气威胁。

可惜毫无气势。

花闲一巴掌打上去:“一身肥膘,还敢在我小房撒泼,找到你主子,定要叫他赔。”

花闲摸索着找到橘猫耳根,手指摁住两边,轻轻揉捏,那猫竟然就这么一边龇牙,一边打起呼噜。

尾巴根勾来勾去,不断变化方向。

花闲看着晃动的光影,不耐烦的时候便拍一下,能把橘猫激起来,吼一声,然后又乖乖躺下去。

不久,就引来一群孩子。

“哇~~猫猫,是猫猫诶~~”

“喜欢吗?”

“喜欢!”

有个小孩手已经伸了上来,轻轻搭在又软和又温热的毛上,周围围了几个孩子,都想往上挤。

花闲笑得很和善,就像森林深处,举着毒苹果的恶毒皇后。

她叹息道:“可惜爹娘不让我养,明日它就要被丢出去,在街头,饿死、病死、被人打死……”

“给我,我来养!”立刻有小孩说。

他一开头,立马有无数孩子跟腔。

花闲将橘猫搂紧了点,恍似生怕被他们抢走:“家中没养猫的不行,拿回去不好好养怎么办?”

这下,人数去了一大半。

花闲又说:“自己不养,交给下人也不行,万一苛待怎么办?”

“他敢!”

花闲回道:“你看不到的地方多了去了,怎知他不敢?”

孩子们还没遇到过如此社会化的问题,一个个愣住了。

花闲趁机说出最后一点:“最好是能亲自养,家中有一只差不多的,两只猫还可以作伴。”

孩子对动物天生敏感,这猫无论由哪位带来,最先吸引到的,必是孩子的目光。

果不其然,花闲的话音刚刚落下,就有个男孩高兴地跳起来:“我有!不对,我舅舅有,我可以让舅舅养,正好给他家那只胖红花作伴!他今天还带来了呢!”

说完,男孩似是怕花闲反悔,急忙朝湖对岸跑过去。

孩子们听说有一样的,也跟他走了。

花闲身侧瞬间静下来,她满意地拍拍橘猫软腹。

闲情屏息立于花闲身后,她望着男孩背影,迟疑片刻说:“姑娘,那是英国公府小公子,他的舅舅……”

花闲歪头看向孩童的方向。

对岸传出男孩高喊的两声“小舅舅”,孩童们凑在一处,象征简单澄澈的白光,将那一片都照亮了。

花闲手下有一搭没一搭顺毛,嘴里问道:“谁?”

话音落下,白光缓缓辟开条道。

闲情看清对岸之人后,眸子蓦地放大:“……长公主府的二公子,萧流年。”

花闲手指抬到一半,不由自主顿了顿。

无他,长公主二十六年前下嫁商户,不出三年便斩杀丈夫,而后丢下两个孩子跳崖自尽。虽说最后为官家所救,人却疯了。

至于具体原因,坊间传言,是那商户早在外头养了人,生的孩子年纪比长公主府大公子,还要年长几岁。

不过毕竟是丑闻,真相如何,没人知道。

只一件事,官家恨透了官商结合。

今日对花家,已是莫大恩典。

花闲起身,迎着那团高大的光晕走去,闲情跟在后头,嘴里念念叨叨:“不应该……”

花闲心想:是啊,谁都可以来,唯萧家两位公子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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