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都街市中心发生一件大事。
先是巡城营的人收到报案,早市紧急挪位,官兵将四周围了出来。
再是来了一群差爷。
只有习惯赶早市的百姓瞧了个热闹,出来晚的,眼巴巴盯着剩下的差爷清理现场。
个别好奇的不死心:“怎么回事?”
“死人了呗!”
“谁死了?来这么多人?”
“那谁知道?”有人解释,“不过我听说,是个黑衣人,估计昨晚做贼失手了,最后被主家给……”
说话的人手指从脖间一路划过去,比了个手势:“嗯~”
一个字,音调上扬。
说话之人放下手臂,挑挑眉示意:“懂了吧?”
……
百姓不知情,一个上午过去,都在外面疯传。
冯苗阜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安排人手,去花府问询,同时调查女尸身份,一边呆在验尸房,亲眼看着仵作从黑衣人胸口取出硬纸。
硬纸叠成方块,表面渗了血进去。
仵作将其打开。
一旁静候的工部尚书捂着鼻子,直勾勾盯着。
冯苗阜问他:“这图上真是神机弩?”
工部尚书没说话,脸色由白转青。
两人虽不是挚友,也认识快三十年,冯苗阜岂能不明白。
他寻来块干净的手帕,将图纸包裹好,塞进怀里。
吩咐仵作:“谁也不准靠近这具尸体,若有人来问,就说是贼脏没分干净,见了血。”
“是。”
冯苗阜又对工部尚书说:“我进宫一趟。”
工部尚书立刻回:“一起。”
这件事当天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以他们从御书房离开后,众人只知官家发了很大的火,不出一刻,便着人宣了工部侍郎萧渡。
*
当日,午时未至。
醉红楼牡丹厢房里闯进个小厮。
萧流年昨晚喝了一通宵的酒,醒来才听说萧渡革职流放,人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传话的小厮,跪在地上发抖。
萧流年好一会回不过神:“你说谁被流放了?”
小厮道:“是……是大公子。”
萧流年扶住宿醉的脑袋,坐起身:“我哥干了什么?”
“奴才不知。”
“你离开公主府,一直陪在大哥身边,他有事,之前能一点迹象没有?”
说到后面,萧流年双眼染上薄怒。
他不怎么在京都呆着,虽人名荒唐在外,其实是不经常对下人摆脸子的。
但若生气起来,身上那股皇室的威严气度,便是藏也藏不住。
小厮本就六神无主,此刻吓出一脑门汗,嗫嗫嚅嚅说:“奴才真不知大公子做了什么,只是……只是……”
“说!”
萧流年对着他的肩,就是一脚。
小厮急忙回道:“前几日官家罚了大公子,转日回府,大公子便把书房里的图纸都烧了。”
小厮说的府,是独属于萧渡的侍郎府。
萧渡十三岁那年,官家破格将他抬为工部侍郎。
整个南庆都知道,萧渡就是下一任工部尚书,只等现在这位退了。
但没人敢说闲话。
不仅因为萧渡有官家撑腰,最重要的,他就是那位造出神机弩的神童。
他自小沉迷于造物,对图纸从来都看得比命重,萧流年也碰不到。
“他把图纸烧了?!”萧流年得到这句话,陡然一个激灵,他翻出衣服,一身衣带,系得乱七八糟:“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居然憋到现在才告诉爷?!”
他推开门,边说边往下走:“你是从公主府出去了,卖身契还在爷手上,大哥要是出事,爷把你送去陪他!”
小厮跟在后面,替自己辩解:“是大公子不让奴才们说的,奴才们也没办法!”
萧流年没理他,走出醉红楼,环视一圈:“马呢?!”
“这儿呢。”
京都不许单人打马过街,小厮估摸萧流年要用到,提前将马藏了起来。
绕过正门,行至拐角,马就在巷子里拴着。
萧流年撩起衣摆,翻身上去。
“你拿上公主府的帖子,去请工部尚书,就说爷的山水舆情编到一处,有些不明确的地方,特请大人到公主府一聚。”
小厮应声。
萧流年此刻也顾不得规矩,甩鞭打马,向着城门飞奔而去。
*
京都的案子扎堆出现。
官家将神机弩|图纸泄露的事,交给了冯苗阜。
百姓们每日愁柴米油盐,黑衣人横死接头的热闹,不出半天,就散个干净。
如今他们关注的,是花府桥底解下的女尸。
刑部效率很快,女尸的身份已经出来了,谁都没想到,她曾在刑部挂过名号。
……
大概从两三年前开始,京都、京都周边的城镇乡邻,陆陆续续出现未出阁姑娘走丢。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报案。
不过都分布在不同区域,并未受到重视。
一个月前,京都有个杨屠夫的女儿失踪了,他先找了京府衙门,足足七日过去,女儿消息全无,他耐不住,直接将事闹到刑部。
冯苗阜也听说过几次。
他将几件事的卷宗合到一处,发现这些根本就是一个案子。
其中牵涉到了十几位未婚女子失踪。
冯苗阜把合并后的案子,交给刑部一位左侍郎处理,巧的是,今日去花府前,他先去了趟验尸房,查验女尸。
闫顷一眼便认了出来。
“杨安知。”
闫顷身后有位同僚,和他共同负责失踪案。
同僚不可置信:“你确定?她脸都快烂了!”
闫顷安排人去请杨屠夫,回头便道:“应该没错,杨安知额头中心有颗红痣,女尸也有,而且她的五官轮廓,和画师给的图几乎一样。”
这张脸在他眼皮子底下,徘徊了半月有余,毫不夸张地说,做噩梦都是她。
见他如此笃定,同僚信了:“那她就是失踪案出现的第一个死者。”
其他姑娘不知道怎么样了?
闫顷猜,大多可能也遭遇了不测。
“如今不好说是失踪案了。”闫顷仔细检查了杨安知的验尸格目,眼神在‘死者鼻腔咽喉均有泥土’上停留片刻,“生前活埋,真是畜牲。”
见他满脸阴翳,同僚望过去,看到验尸结果,虽说骇然,但也习惯了:“其他失踪的姑娘都没消息,即使几案高度类似,也不能说明凶手是同一人,或许其他人还活着。”
同僚拍拍他后背,宽慰道:“我们加把劲,尽快将她们找出来。”
生也好,死也罢,给她们家人一个交代。
*
漩涡中心还属花家,花惟道完美诠释了,一秒天,一秒地。费尽大半家财,刚踏入士族的一条腿,被一个女尸牵连,齐根斩断。
闫顷围了花府,下令所有人呆在自家院子,派人一间一间搜。
闲明院最为偏僻,一时半刻差爷们搜不到。
闲情将小屋沾了血的物什清出来烧了,随后打来水,沿着血迹擦拭,大到院墙,小到窗牖雕镂都没放过。
忙活半天,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才敢来到花闲身边。
“姑娘,您有没有受伤?”
花闲摇头,来回翻折着一把短刀。
昨晚那人压根不屑同她解释,抢走图纸看了两眼,没多犹疑,抬手便要将她打晕带走。
他是知道那是神机弩|图纸吗?
木箱里那么多图纸,他看也没看,只盯她手上一个。
花闲在他手劈下来那一刻,出声阻止:“我还有个好东西。”
黑衣人的掌风停在她耳侧。
花闲手腕悄悄调整方向,趁热打铁,吸引黑衣人目光:“你要不要看?”
黑衣人顿了会,不屑道:“拖延时间?呵,一个瞎子。”
说着他又要动手。
花闲道:“纵然眼盲,也能得到你的主家另眼相待,说明我有本事。所以我这个东西,定能讨主家欢心。”
“怎么?真的不看?”花闲位置调整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个机会,她继续刺激,“真有人利益当前,不为所动?”
黑衣人滞塞片刻,少顷,一股杀意弥漫开来。
花闲蒙着白纱,眼前一片漆黑,只因离得近,能框出来人大致轮廓。
“居然怕个瞎子,废物。”毒淬的目光下,她笑了。
闲情选的唇脂极为衬她。
雪肤红唇,青裙白纱,黑夜之中,清中带媚。
是会杀人的。
黑衣人说:“主家腻了,我亲自杀你。”
花闲:“承蒙厚爱。”
“东西在里面。”花闲摸到木箱,捧高,放到黑衣人眼下,她两手托举底部,诱惑道,“打开就能看到,你知道怎么开。”
黑衣人并不信她,一直防备着,奈何她是个瞎子,确实不足为惧。
踟蹰两秒,他放下短刀,找到开箱暗扣,摁了上去。
电光火石间,他察觉胸前的衣服轻轻骚动了下,仿佛夜风拂过,顷刻便消失无踪。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夜风过后,胸肋剧痛不断击溃他的感知,一遍遍碾碎他的理智。
花闲朝他放短刀的地方踢了一脚,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过后,她说:“你输了。”
黑衣人垂头看向胸口,上面插着一根木棍,线香粗细,尖头深入,搅弄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扶住桌子,颤颤巍巍站起:“完成不了任务,回去也是死,不如先——”
“杀了我?”花闲打断,旋即欺身向前,手中的东西抵住他左胸,“你心脏和右肺已损,这是左肺,两肺皆无,再加个心脏,你死定了。”
黑衣人被顶得一个踉跄,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神机弩……”
“对,神机弩。”
赏菊宴上死了人,花府一片混乱,花闲隐约听见院外有陌生脚步正在靠近。
她咬咬牙,敛声追问:“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说,你主家是谁?他有什么目的?”
回忆至这一步,便停了。
黑衣人临死反扑,一把推开花闲,翻窗跑了。最终什么都没透露,还险些让他夺走神机弩。
留下一堆烂摊子。
花闲假装睡下,才躲过昨晚的搜身。
她一阵气闷,将刀丢给闲情:“收拾干净,留给我防身。”
好好改造一下,这把刀也能出其不意。
“是。”
闲情将刀收进暗格,瞥向院门:“姑娘,搜院子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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