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珩重伤,留在了村里休息,刘三娘将福儿安顿好,便乔装打扮和乔方容两人前往青石镇。
刘三娘一改昨日农妇装扮,一身劲装,腰间悬一柄唐刀,看起来英姿飒爽,完全判若两人。
乔方容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人靠衣装,果然是不错啊,你可真厉害。”
他夸的真心实意,刘三娘也很是受用:“我可是营里有名的易容师……”她话说一半,便像是说漏嘴了似的,连忙住了嘴,拿眼睛去瞟乔方容。
好在乔方容无知无觉,只盯着她腰间的唐刀看。
刘三娘看了看自己的唐刀,不过是最寻常的款式,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这刀有什么问题吗?”她问道。
“没有,你这刀鞘——真好看。”乔方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欣羡,“人靠衣装,刀剑武器也得靠衣装啊。”
刘三娘一头雾水,只能顺着他点了点头。
乔方容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柄唐刀,长叹一声,朝村外走去。
——江老头总是说什么剑鞘是用来藏锋的,他们走到哪儿砍到哪儿,根本不需要藏,所以他一百五十多岁了,连个像样的剑鞘都没有。
唉……剑比剑,气死剑啊。
刘三娘搞不懂他这起起伏伏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乔方容来到了青石镇前的广场上。
和镇长交代好后,她将写着数字的签子放在乔方容的手中,郑重道:“小哥,务必先保重自己,虽然你有点本事,但只怕是敌不过那九目仙人,遇到事情先跑,知道吗?”
乔方容觉得他们矛盾的很:“你们既选了我做饵,却又为何让我先保命?若是担心我的安全,不让我去就是了。”
他态度虽疑惑,但说出的问题却让刘三娘难得有些赧然。
她回答道:“我向来认为,一人做饵,如果能救下千余无辜的孩子,无论后果如何,都是值得的。”她顿了顿,正色道,“如果是我和主子任何一个人去做饵,都会奋不顾身,但我们……没有要求别人舍生忘死的资格。”
她的话不太直接,乔方容有些听不懂。
“好吧。”他道,“我去了。”
刘三娘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方才她的回答,虽然也是出自真心,却不是全部的真心。
主子多思,对他说的那些话,多半也并不完全是真心,只怕也有隐隐劝诱他不顾生死的意思。
只不过这乔方容的想法清奇,似乎和一般人差得太远,主子的话从另一个更好的意义上被误解了。
而她……也算是私心不想让儿子的救命恩人出事吧。
乔方容对刘三娘百转千回的心思毫无察觉,他拿着签子走进青石镇口,牌坊前站着一溜高壮的大汉,身穿一样的短打,大约是镇上请来的打手。
路过大汉时,乔方容拿出签子,对方仔细查验一番,粗声道:“进去吧。”
他刚朝前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壮汉一声怒吼:“没有签子还想进去?赶紧滚!”
乔方容回头看去,一个身形瘦弱的男人跪在壮汉的脚边涕泪横流,他的手边还站着一个吮着手指的小孩。
男人哀求道:“求求你了老爷,让我进去吧!我在这儿排了十日了,就让我儿子进去测一测灵根吧!为了来这儿,我把媳妇也卖了,女儿也卖了……连祖产都不剩了!”
壮汉似乎是见多了这样的人,不耐烦道:“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哀声又要求,被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朝下一甩,顿时头破血流。
那孩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殴打,却仍无知无觉的,只吮着手指看着,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这样的场景有些荒谬,倒是让乔方容突然有些理解戚珩昨夜说的话了。
他转过头,朝里走去。
比起牌坊前的喧嚣,青石镇里却安静的很,乔方容一路走来,除了同样拿着签子进来的几人,就没再看到过半个村民。
和他一起进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分别都带着一个孩子,一看就是来给孩子试灵的。
乔方容试图向他们搭话,却完全得不到回应,他们只顾闷头走着,像是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乔方容只能转向给他们带路的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带路的人也是个短打壮汉,大概是来这儿的人大多和那一男一女一样寡言少语,甚少有像乔方容这样自在的,他闻言似乎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先去偏殿,待准备好后,前往九目仙人的仙府试灵。”
在这么个小镇子上,还整上仙府了?
乔方容眨了眨眼睛,但还是识趣地没有多说。
壮汉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房间里已经有七个人四处站着等待,算上乔方容三人正好十人,是九目仙人定下的一日试灵的数量。
见到乔方容几人,原本在房间里的人探究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除却一起进来的两人,剩余的七人中,有六人都带着孩子,唯独一个瘦弱的少女是独身一人,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有抬头看人,整个人木木的,眼眶红肿,看起来哭了很久。
几人一进来,一个衣着雍容的妇人便迫不及待道:“仙侍,这人也到齐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我是一号,当是第一个进去的吧?”
那引人来的壮汉示意她稍安勿躁,一旁的两个侍女将门给关上了。
房间没有窗户,白日里也点着烛火,壮汉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漠,他开口道:“在座的十位就是今天参与试灵的人,现下有几个规矩,在试灵前需要向各位解释清楚。”
他环视一圈,继续说道:“神镜现世,每次开启都需要巨大的能量,九目仙人虽然仙力无边,但终究是有所损伤,所以各位若是能够供奉神镜一二,便能让九目仙人轻松一些,若是有供奉,等会出去前可以交给管家,让他代为祭给神镜。”
他话音刚落,方才那个雍容妇人立马谄媚道:“那是自然,我家特意准备了黄金百两,必不让仙人费力!”
壮汉闻言只微微点了点头,仍旧面无表情:“各位进入试灵殿须得虔诚,一次只进一人,若是孩子试灵,陪同者可在外等待,剩余等待的人必须呆在这个屋子里,直到所有人试灵结束为止。切记不要随意打断九目仙人施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一点,出了试灵殿,切勿向他人提起自己的因果。”壮汉最后道,“否则,生死自负。”
最后这四个字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壮汉对大家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冲着身着锦缎的妇人道:“请吧。”
这试灵的结果不让对外人道,那便只有一同入殿的人才知道了。
而刘三娘所说,她当时和福儿被人分开了,而福儿去试灵后被带走,也没有任何人来给她个交代……奇怪,实在奇怪。
乔方容想着,手背在身后悄悄画了张传音符,一挥手,那张半透明的小小红符便贴在了朝外走去的锦衣妇人的背上。
做完这些,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朝后一靠,准备先眯一会。
锦衣妇人走后,屋门再度被侍女关上,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娘亲……我饿了。”一个小孩怯生生地向身边不断闭目祈祷的母亲说道。
他的母亲视若罔闻,只兀自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观音菩萨保佑,一定要让我家豆子被选上,让我们一家能够翻身……”
小孩又扯着母亲的衣摆说了两遍,看得不到回答,眼泪已经包在了眼眶里。
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弟弟,我这儿有吃的,给。”乔方容闻声不由得睁开眼,只见说话的是那唯一一个没有带孩子的少女。
少女眼眶依旧红着,却对那要哭的小孩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干净的麻布包裹着的饼,朝小孩递过去。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饼,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来拿。
“啪!”
就在饼已经递到小孩手中的时候,一声脆响,那方才还一直在求神拜佛的母亲突然怒目圆瞪,抬手就将那块饼劈在了地上。
她双眼猩红,顾不上力道粗暴会伤着孩子,一手将那小孩拉了回来,怒瞪着少女,高声道:“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给我儿子下毒!”
她看着地上摔坏的饼,尤嫌不够,伸脚又狠狠踢了一脚。
少女忍不住道:“我只是看他饿了……”
话还没说完,又被那母亲暴怒着打断了:“不用你担心!我儿子是马上要成仙的人,仙人不用吃这些凡尘俗物!”她转过身,不住地翻动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要确认他没有粘上这些“凡尘俗物”。
小孩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女不可置信,又要说什么,被走过来的乔方容一把拉住了。
“大娘,不是质疑你的儿子能成仙,只不过……”乔方容弯腰捡起半块还算干净的饼,“我看你儿子要是再不吃点这‘凡尘俗物’,只怕不用修仙,马上就能上西天了。”
他指了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瘦弱小孩。
那母亲却完全听不进去,她搂紧了自己的孩子,有些偏执地念叨着:“我儿子会成仙的……会成仙的。”
周围的人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再站出来说些什么。
乔方容叹了口气,转身将饼递给少女:“收起来吧,他们执念太深,已经没得救了。”
少女闻言,双眸低垂,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又回到了角落。
“我看你和他们都不太一样,来这儿观镜,也是想要成仙吗?”乔方容好奇问道。
少女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回答道:“不是的,我不想成仙……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
“对。”少女通红的眼角又沁出了些泪来,“我想知道,我失踪的弟弟,到底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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