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

那本该是少年最张扬恣意的一段光阴,只有他像一只整日缩在壳里的蜗牛,回忆起来只有学习。

他的家境不好,这不是什么秘密,但他也没有遇到过什么霸凌瞧不起,班主任甚至还主动帮他申请了助学金。

一切都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只是时隔多年后再回想时才发现每个人的脸都是如此模糊,他甚至想不起一个人的脸。

但也属正常,因为他高中的时候从未主动和谁靠近,大家一起打篮球,一起吃食堂,一起约吃饭,只有他默默地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一个人独行,以至于现在连一个稍微熟悉点的高中同学都想不起。

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并非天资聪颖者,只能付出全部的努力。

再后来他终于考上了大学,全国很有名的那一所,所有人得知这个消息后都很开心,他也应该是开心的,但似乎也没那么开心,他只觉得累,像是身上的包袱终于放下了一瞬,虽然很快就要再次背起,但至少能放下一刻,让他终于得以好好休息。

他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觉,做了很多很多梦,梦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年过年结束后他就要和爷爷奶奶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

还梦到正在捡瓶子时妈妈突然回来,他抬起头,就看到妈妈站在村口,然后妈妈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时间过去得太久,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想象不出妈妈的长相,只记得她那天穿的裙子,红色的,很漂亮的一条碎花裙。

最后梦到的是爸爸,那个时候的爸爸还很年轻,也没有出事,他和妈妈踏着风雪赶回来过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里面有专门带给他的礼物,是一架小飞机。

他问爸爸为什么飞机不会飞啊?

爸爸闻言让他拿着飞机,然后抱起他让自己坐在他的肩头,然后在院子里走,“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就飞起来了?”

“是啊,飞起来了。”温弥玉很开心地玩了很久,手都冻红了也不撒手。

从那之后小飞机就成了他最喜欢的玩具,可是后来呢?他的小飞机去哪儿了?

原本已经被他忘却的东西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却突然清晰起来,他突然很迫切地找了起来,可是却怎么也找不着。

正当他想着那架小飞机突然去哪儿了的时候,他被爷爷猛地叫醒。

在他的印象中,爷爷总是沉默的,连话都很少,像是地头山间最厚重的泥土,因此他还是第一次在爷爷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即使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瞬间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起身,因为睡得太久,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下床的时候差点摔倒,鞋也没穿好,不过他已经顾不上,就这么穿着一只鞋跑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的父亲。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在床下藏了一瓶农药。

还没送到医院时就已经没了呼吸,因此根本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

消息传开的时候大家都不理解,甚至还有人觉得药肯定是被人灌进去的,不然怎么可能,明明他已经考上了大学,明明马上他们家就要改变命运。

办丧事的那些日子,这样的言论简直层出不穷,一刻不停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温弥玉没有说话也没有哭,甚至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能理解。

是的,他能理解原因。

他理解父亲这么多年因为生病被困在家里的痛苦,他理解父亲自觉对他们的亏欠,理解他明白自己不会再好起来的绝望,理解他不想再继续拖累他们,哪怕他们都不觉得这是拖累。

如果不是因为他成绩好,为了不影响他高考,父亲大概会更早离去。

虽然他们从没有过深入的交流,每次放假回来他们也只是把各自隔绝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互道几句关心。

可是温弥玉却理解他的一切,理解他的选择和决定。

他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好像不用费力就能理解任何人,就像他年纪尚小时就能理解母亲离婚的决定。

父亲的离去对于两位老人的打击是最大的,奶奶一病不起,爷爷看起来还好,只是吃饭时有时候吃着吃着便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

温弥玉每次都会装作没有看见,低头把饭默默扒进嘴里。

因为他考上的学校,温弥玉收到了很多资助,上学并不成问题,但这离他一直以来的目标还是差得很远。

他要改变命运,虽然已经考上了好的大学,即将要去大城市,但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改变。

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赚钱,拼命赚钱。

他在暑假的时候就打起了工,开学后也没闲着,刚一入学就找起了兼职。

因为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赚钱,所以即使已经入学很久,他和宿舍里的几个人依旧不怎么熟悉。

只记得两个来自南方,一个本地,来自本地的那个只有报到的时候露过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来自南方那两个人很好,也试图和他搞好关系,但温弥玉独惯了,加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朋友相处,因此干脆直接不相处,只保持基本礼貌。

他们也看出来了,后来便也不怎么找他了。

温弥玉也不在意,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除了上课学习便是兼职,兼职一共有两份,一份是给一个高中生当家教,另一份则是在酒吧当服务生。

温弥玉考虑这份工作的原因很简单,他长得好看,开的工资高。

他很需要钱。

虽然那些资助足够他的学费和日常开销,但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已经干不动活了,更何况奶奶还生着病,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他的爷爷奶奶一向很节省,花不了多少钱,但奶奶吃的药很贵,所以他只能再努力一些。

爷爷不太会用智能手机,所以每个月温弥玉都是把钱打到银行卡上,爷爷再搭别人家的车到镇上,把钱取出来,然后去买药和生活用品。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打完钱后给爷爷打电话,爷爷在那边沉默了许久,久到温弥玉感觉到了不对,他这才开口说道。

“玉玉,你以后别打钱了,留着自己花,你奶奶不在了。”

温弥玉听完后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这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前几天,你在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一趟费钱,而且太麻烦了。”

温弥玉没有说话,只是第二天就请了假,然后坐火车回了家。

火车很慢,等他回家时一切都结束了。

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爷爷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远方。

温弥玉走过去,爷爷却没有反应,直到他叫了一声,“爷爷。”

面前的人才终于抬起头,他的眼中似乎有些茫然,像是丢了魂,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出他,这才连忙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中的行李。

“怎么回来了?这么远,不是说不用特意跑一趟……”

温弥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一边听着爷爷絮絮叨叨一边进了屋。

进去后他先去爸爸房间看了一眼,然后去了奶奶房间看了一眼,都空了,原本活生生的人换成了两幅黑白的画像,挂在墙上望着他。

温弥玉各自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饿不饿?”爷爷过来问,说着便去给他下了碗面。

估计是忘了放盐,味道很淡,但温弥玉还是一口不落地吃完。

温弥玉原本是想在这儿待几天,然后把他提前准备好的现金留下就回去。

直到他开始察觉到了爷爷的不对劲,他总是在发呆,经常性地忘记自己要找的东西,总要看他一会儿才能认出他来。

温弥玉觉得不对,软磨硬泡地带他去了医院。

医生很快确诊,是阿尔兹海默症,也叫老年痴呆,现在还在初期情况还好,但以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好。

温弥玉听完后低头看向爷爷,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一个人惶惑不安地坐在凳子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审判。

温弥玉见状和医生道了谢,然后牵着爷爷的手走了出去。

走出医院时温弥玉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是个晴天。

“爷爷。”大概是倒霉惯了,温弥玉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只是握住了爷爷的手,和他说道,“和我一起去北京吧。”

为了照顾爷爷,温弥玉从宿舍里搬了出来,这里的房租很贵,他好不容易攒的那点钱几乎全部填了进去。

但没关系,反正钱没了还能再赚,因此他只是更加努力。

只是酒吧这地方鱼龙混杂,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做一些服务生的工作,但因为长得好看,有些顾客也喜欢和他开开玩笑,让他喝些酒什么的。

温弥玉对这些并不在意,一般不太过分的都会照做。

直到有一次一个vip包间里的男生要求他跳脱衣舞。

温弥玉自然拒绝,那人却不依不饶地甩出一张卡,说这张卡里有十万,脱一件一万,脱光就可以全部拿走。

温弥玉听到这个数目还真心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办法应下,摇了摇头便想离开。

结果那人却不肯放他走,甚至还借机摸上了他,温弥玉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因此只是推开他便向大门走去。

谁知那人却又追了上来,但大概是因为被他刚才推那一下丢了面子,态度一下子恶劣了起来。

“你什么态度?你不过是一个服务生拽什么拽?老子让你跳是给你脸,给脸不要脸,在这种地方装什么纯?恶不恶心。”

因为他的吵闹,很快就引得其他包间的人也纷纷开门看了起来。

领班很快过来,想要息事宁人,然而那人却更加来劲,“换人?凭什么换人?我今天就要他在这儿,进来!”

那人说着便想去拽温弥玉,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却从旁边伸过来挡住了那人的动作。

紧接着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呢?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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