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照亮左明冬正对着的牢房,砖瓦分明的牢墙边沿滴着潮湿粘稠的液体,滴答水声掩盖在牢中人不间断的哭喊下。
声声凄厉似临终前的哀嚎瞬间让氛围变得压抑窒息,仿佛呼吸间感觉有鬼差在身旁游荡。
真的存在。
以灵力为食的灯盏用尽全力驱赶牢内的阴影,然而黑暗依然依附于那人面庞。
阴影为她披上了笼罩全身的乌黑斗篷,或许在哀嚎连连的被囚禁者眼里,她的确是折磨灵魂的鬼差。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左明东搓搓肩膀,瞧着牢房内一站一坐的二人,偏头小声向盖影风嘟囔道,“大师姐平时也是这样教训你们的?”
盖影风一脸无所谓,像是看多了这幅场景:“倒不会这般动真格,师姐更多的是口头教育,很少动手的。”
“啊,看来结束了。”
坚实的铁门由内推开,鬼差手里拿着一面铜镜,迈开长腿慢步走到两人前,狭长的丹凤眼略带傲意地上下打量着陌生的不速之客。
“什么人?”
左明东向盖影风点点头,按照打好的腹稿拖出。
“印师姐好,我们是为了庆典而来的界外者,此番任务主要是协助海山庄清理眼下的难关,关于这点,我和我走散的队友有些经验,或许不用多虑……”
“好大口气。”印山纤漫不经心地举起铜镜,将左明东的全貌映入镜中,“你可了解山庄此刻的难关为何物?”
“春来镇里,蚕神教发生过类似的蚕神病。”
左明东像是不知印山纤的轻视,慢声细语道:“境界倒退与经脉堵塞只是早期的症状,若不及时处理,高烧不退很快发展出第一位假死昏迷的受害者,想必到时候海山庄弟子人人惶恐不安,更不利于庆典的筹备。”
左明冬的话像是打破镜面的石子,扰乱印山纤静如止水的思绪。
确认过铜镜上方镶嵌的紫色水晶,印山纤双目微睁,对上盖影风的眼神。对方无奈耸耸肩,表示自己听到也是这个反应。
“你是说,你去过东春?”盖影风音调抬高,像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又低头喃喃自语,“也对,界外者本就不是四时的人,自然可以无视地区屏蔽,不通过「阵」在各地间流转……”
“等等,东春?地区屏蔽?阵?”
这下轮到左明冬满脸疑惑。
对于左明东的瞳孔地震,盖影风并不意外:“和黎前辈一样,并不知晓四时特殊的地理分布。”
他熟稔翻出一本手记,“你知道四时现有几个可供界外人观赏的场景吗?”
“观赏……也差不多。都叫「四时」了,我想是五个?”基于盖影风的用词,左明东很有想法地答道。
东西南北春夏秋冬,还真是一眼望到底的起名方式。
多的那一个是什么?
哪想两位本地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说“没救了这孩子”,左明冬尬笑地摆摆手,“开玩笑,怎么想都是四个吧?”
盖影风摇摇头。
“就我们得到的案例,是三个。东春,西秋和南夏。”
“三地之间并没有肉眼直达的手段,明明确定对方的存在,西秋住民却不能凭借双脚走到任何一地,仿佛三地分别处于不同位面之下。这便是地区屏蔽。”
“唯有一方罅隙让我们了解到世间还有异于自己故乡地区的居民。”
“那就是「阵」。”
“无人知晓它如何形成、何时出现、对岸何处,只知道它会将误入阵法的可怜人送到再也回不来的他乡。”
原来如此。
若不是为了找被陌生任务拖入副本的黎鸦倩,左明冬他们也不会借年寒英手里的日记偷渡而来,多方消息的闭塞让海山庄中的蚕神病得以迅速扩散。
但作为机械降神的一方,他们获得处理蚕神病的经验同样来源于不知来历的任务。
其作案手法的雷同让左明冬不得不深思,他和黎鸦倩两人接到的任务都是为了平定蚕神的迹象?
说起来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桥段?
“由于其不稳定的出现频率,近年来海山庄也有不少的失踪案例,前任大师兄也在其中。”
“偶尔有其他地区的人们被送到西秋,出于了解世界全貌的想法,海山庄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受害者,燕旭和小红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提到年轻一辈,盖影风不由宠溺的笑道:“别看他十七八岁,也才经历第二次庆典,最近是有点飘了。”
“那就该教训一下。”印山纤收起铜镜,向左明东点头,“同样的年纪,你看起来比他成稳多了。”
“一惊一乍的性子,要是让他知道龙船的事又要哭哭啼啼好几天。”
不是,你说谁十八?
回想起燕旭初见时炸毛模样,说是十五左明冬都相信。
那二十二岁的他被认成生理年龄十八就没问题了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作为界外人的无知愚蠢,有没有好心人给我科普一下,庆典到底是什么?”
盖影风试探性朝印山纤投以询问的眼神,得到后者同意再向左明东慢慢说来。
身处无法窥探到边界的海洋中的独立陆地,海山人口中很大一部分是仰仗出海捕猎的渔民和开发海底矿产的淘金客,可以说海山人都是生于海、长于海、葬于海。
承载着海山人祈愿,送行“代仙巡狩”王爷的大型活动“送王船”便成了西秋四年一度的仪式,也正是庆典。
“代仙巡狩”,是指王爷代替古仙巡游四方,保佑出海平安、多矿多金、苍生安定。作为海山最有话语权的团体,搭乘王爷载体的龙船自然由海山庄打造、管理、送行和回收。
距离“送王船”还有不到一周,但只有海山庄少数几人知晓——
当日必须出场的主角龙船,早在三天前已经失踪。
“那么大艘船说丢就丢实在过于蹊跷,再加上龙船的几批守卫都突发恶疾,我怀疑是有心之人针对海山庄动的手脚。”
印山纤敲打着怀中安放铜镜的地方,不悦道:“没想到会是外门弟子出了一个卧底。”
盖影风显然知道内情,同样脸色不佳:“招了?”
“甄月镜在,有什么不说的。”
提起叛徒,印山纤越发恼怒:“全都是一通废话,为了名誉和权利就背叛生养之恩,小人之姿!”
“只是那幕后主使了解过我的手段,没有将全部计划告诉他,呵,倒是被麻烦的家伙缠上了。”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说法?我是说,像古仙大人万岁之类的?”
左明冬找准时机说出自己的想法,将春来镇的见闻简要概括给二位。
听完他的说辞,印山纤簇起细眉否定道:“界外的客人或许不知,蚕神病的症状更像是剑魔捣毁古仙法的旁门左道。”
“如此说来,东春和我们竟是同时受到剑魔余孽的攻击?那蚕神恐怕……”
“是即将复活的剑魔。”
一字一句接上印山纤未尽之言,盖影风却挥挥手打断思维发散的印山纤,“师姐的意思是这个吧?”
“但总归明东和他的朋友解决了东春的问题,想必我们也能克服过去。”
“可对于师姐,还有另一件事不得不旧事重提。”话音未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精心蜡封的信封,转交给印山纤,“我草草看过落款,是大师兄的字迹不错。”
像是触碰到不得了的开关,仅仅是远远瞥见那人姓名,印山纤接过信的手不由微微颤抖,顾不上外人面前失态,她焦急但小心翼翼地拆开,取出里面写满蝇头小字的信纸,眼珠不停上下滚动。
哦——
难怪盖影风跑老远坚持将信带给印山纤,这个反应,看来是有戏啊。
以惊人的速度阅读完信中内容,印山纤一扫脸上的慌乱,又回到往日那个雷厉风行的大师姐。
“多谢你的信,总算是放心那家伙的死活了。”
“装的跟真的一样,明明经常因想念心上人躲起来偷偷哭呢——”
远处角落牢房传来一声嘲笑,没等左明东反应过来,印山纤朝声源刺出一道的锁链,渺小而散发逼人热度的灵火沿着锁链烧得那人嗷嗷直叫。
又是镜子又是铁链的,海山庄大师姐怀里都踹了些什么!
“说起来,这封信你是在哪得到的?”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印山纤神情平静地询问。
如果她手掌上缠绕的链条没有源源不断输送着火焰、施以火刑的话。
“蒸发了!我要蒸发了!”
“好你个三千,就是这么对待唯一证人的吗!”
“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有你们哭的时候!别烧了姑奶奶,水要没了!”
“好三千——?!”
耳边尖叫杂音不断,但见海山庄的二位不以为意,左明冬选择同样无视。
“虽然还没见到,但我有些想法。”
“跟我一起来的家伙肯定知道更多,无论是信还是蚕神病。”
“如此一来,回去可要好好向路上两位朋友探讨一番人生了。”
这样看来,会微笑决定他人死活的盖影风才是真正的鬼差。
人介绍了,信送到了,双方意愿也达成一致,是时候离开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了。
印山纤返回原牢房继续她的审问,作为结束的信号她收回伸向远处的锁链,哀嚎声戛然而止。
左明东紧跟着盖影风走向牢房尽头,一扇泛着银白色泽的光滑金属方块,镶嵌在墙壁一侧。一条乌黑直线刺穿方块中轴。
盖影风没有疑惑,平静按下安置在方块旁的上三角按钮。橘红色图案亮起,一阵异样的沉默从两人间升起。
等待的同时,耳边传来两道重合的疑问。
“你是他/那小子一直在找的人吧?”
身侧可靠的大师兄和角落水声不断的怪异牢房里同时问出一个问题,换做其他人可能吓得僵直的情况,却不见左明冬面上任何讶异。
视线平视前方,丝毫不带分给两侧的提问者。眼角弯弯,像是想起有趣之事般粲然一笑。
“你们说的,是年苍定?”
下一秒,橘红色图案由亮转暗,金属方块沿着中线缓慢分开,宛若大张的钢铁之口,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