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看着她的眼眸很沉,像是掩着一层又一层的浓雾,他垂眸看着她,遮掩在宽大袖口下的手腕青筋微微紧绷,半晌却面色平静地收了手。
流筝瞥他一眼,推门而出。
他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兀自低头笑了笑。
……
门外的人都散去了,外间安静下来。流筝回想着方才尉迟恭带人离去情景,从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推断大致的方向,她眉眼往下压了压,刚走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闪身躲到角落,身子紧贴在墙壁上,身后方向走来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处有人,自顾自说着话。
“欸,你瞧见今个那些被抓回来的姑娘了吗?”
“当然了,大人亲自吩咐楼中所有人务必前去,一个都不能少,那些逃走的人,被抓回来时,哭得那叫一个悲天恸地。”
其中一人朝左右两边看了看,用手肘顶了下身旁那人的胳膊,声音压低了几分:“你难道就没发现,大人抓来的那些姑娘,长得一个比一个貌美如花?”
身旁那人吓了一跳,立刻周望四顾,瞧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压着眉低低道:“这话你也敢说出口?”
那人不以为意笑了笑:“那又怎么了?”
“万一大人将他们抓来是服侍自己的……你这话要是让人听到了,大人一向脾气不好,你可当心掉脑袋!”
那人轻哼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你真以为,大人将她们抓来就是看中她们的外貌?”
“那不然呢?”
那人摇了摇头:“你也太天真了,大人就是再贪恋美色,泛得上抓这么多人?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里面,还有不少来头不小的千金小姐?”
他身旁的男子面色几经变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却不再说下去了,只哼笑着道了句:“你猜。”
“这我哪能猜得到?大人将她们抓来关在地下室,那地下室除非有大人的命令,否则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我怎么会知道?也不知道大人到底在做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兮兮。”
两人低语着走远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身后,等反应过来时,流筝已经将两人劈晕在地。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回想着方才他们说过的话。
她接到的命令,只是尉迟恭作恶多端,为皇族内部所不容,应尽快除去。
至于尉迟恭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皇宫之内又是谁容不下他,她一概不知。
流筝收起心中思绪,凝了凝眸,寻着记忆向地下室走去。
一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巡逻的侍卫,看起来防守似乎懈怠,但是流筝心底却越来越谨慎。
她有种直觉,尉迟恭想必此刻正等着她过去。
流筝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
她想起钟月那双死寂的眼睛。
明明不该的。
她还这么年轻,她能感受到,钟月不想死,她想活着。
她握着刀柄的手蓦地松了松,迈着脚步向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
地下室。
训练有素的侍女们捧着手中的托盘,脚步平缓地走着,面上皆带着丝巾。谁也不知道,就在最后一队侍女走过去时,最后一个侍女忽然被人捂住嘴拖到了角落,随后,一个女子低着头奏角落走出,手上端着和前面人一模一样的托盘。
流筝跟随着前面的人一路向前走去,直到走到最里面,前方的人才停下来。
一间铁质大门立在面前,门锁上的铁链泛着冰冷的光泽,守在门口的侍卫挨个检查侍女们手中端着的托盘,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将她们放进去。
流筝是最后一个。
她轻轻走上前,双手举得平稳,侍卫得眼神只是从她面上扫过一眼,便把视线放在她手里的托盘上。托盘上放置着一个四方的器皿,那人将盖子轻轻打开了一个缝隙,凑近闻了闻,立刻皱眉阖上盖子。
侍卫面上有些不耐烦,冲她挥了挥手:“进去吧。”
流筝垂下眼眸,迈开脚。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还未走远,身后那位侍卫忽然出声道:“等等。”
流筝霎时驻足,放在托盘下的双手微微挪动几分。
侍卫走到她身旁,看了她一眼:“记得跟大人汇报,今日的药材全都搜集完毕。”
流筝低眉:“是。”
侍卫挥了挥手,转身向后走去。
流筝跟上前面的人脚步,随她们一起进了堂厅。
侍女们走到门口便不再进去,低着头将手中的托盘举起。
流筝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此前看到的女娘站在原地,而她的身旁,赫然就是今日被放走又被抓回来的姑娘们。
流筝垂着眼,举起手中的东西:“女娘,今日的药材全都在这了。”
女娘打开盖子,凑近向里面看了眼,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后便挥手让她下去。
流筝垂首行了个礼:“是。”
她转身的瞬间,不动声色抬头,恰好对上对面钟月看过来的目光。
那一瞬间,钟月的眼睛瞬间睁大。
流筝掩下神色,回到了后面。
而那头,钟月立刻攥紧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今日被放走时,几人慌不择路向外跑去,然而还没等她们跑出去多远,便被侍卫发现踪迹带回。
她原以为,阿筝姑娘那么有本事,定然能够轻易逃出去,可她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的心跳有几分急促,状似漫不经心朝那头看了眼,忽然就警醒过来。
这里危险重重,到处都是那位大人的手下,因她们已经逃跑过一次,此次大人对她们盯得更紧,她不能冒然露出不对劲的神色,不能轻易暴露阿筝姑娘。
她缓了缓心跳,不再向那头看去,只兀自低着头。
女娘仍旧是那副凌厉的姿态,摇着手中薄扇,看向一旁的姑娘们:“说吧,你们打算,从谁开始?”
粉裙姑娘此刻身上乱糟糟,头发也散开了,颇为狼狈,她小心问道:“你、你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她看向侍女们手中的器皿,脊背发凉:“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女娘笑了一笑,别有深意道:“那里面装的,可是不得了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稀有珍贵的东西,用到你们身上,可便宜你们了。”
粉裙姑娘一向天真,闻言皱了皱眉:“你没骗我?”
女娘道:“我何时骗过你们?早先我便说你们若是听我的话,好好换上衣裳去招待好贵客,便能活着,可你们没做到,还妄想逃跑,这怪得了谁?”
她眼眸微眯:“你们竟然敢逃跑,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的准备,现在,就是你们不想吃下它,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吞下。”
她慢慢坐回去:“来人。”
一名侍卫立刻站了出来,女娘涂着寇丹的手指点了点下巴,看向那群姑娘们,似乎在纠结要先从谁开始,粉裙姑娘被她的眼神扫到,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女娘看她惊慌的姿态,笑了:“你早这么服软,我说不定还会对你有几分心软,谁让你们这么不听话呢?”
她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低下头兀自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就从她开始吧。”
“是。”
侍卫垂头应了一声,从侍女手中接过器皿,走到粉裙女子身旁,另两个侍卫将她硬生生拖了出来,她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不要,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要吃!”
然而她的挣扎对于侍卫来说聊胜于无,两人将她拉出来,抬腿踢在她的膝盖上,她便立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两人紧紧拉着她的手臂,中间那名侍卫打开盖子,硬生生掰开女子的嘴,将器皿种存放着的东西倒了下去。
不远处,流筝蓦地攥紧了手指,骨节隐隐泛白,此处光线昏暗,旁人可能没看清,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器皿中存放着的,分明就是一只毒蝎。
女子被强硬摁着咽下里面的东西,随后便被一个侍卫放开,她一下子软到在地,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喉咙,张大了嘴巴想要将刚才咽下的东西吐出来。
然而无论她怎么催吐,将自己弄得剧烈咳嗽,眼角的泪都涌出来,也没能将那东西吐出来。
她惊恐地大叫着,无知的恐惧盈满全身,她感受到自己的力气在丧失,连滚带爬到女娘脚边,紧紧抱着她的腿,痛哭着:“我错了,我错了,娘子,求你放过我,给我解药吧,我愿意去伺候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女娘摆了摆手,嘴角是恶劣的笑容:“晚了哦,你只有那么一次机会,并且,那贵客也没看上你,不是吗?这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一脚将地上的人踹开:“还有啊,忘了跟你们讲,这东西因太珍贵了,是没有解药的。”
“你们唯一能活下来的方法便是,撑过来,否则……”
她适时停了话,看向地上的人。
女子已经神志不清,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剧烈地战栗抖动着,她脖颈细薄的皮肤下有什么鼓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爬,女子仰头大口喘气,眼睛、耳朵、嘴角开始向外渗血。
她眼神瞪得大大的,里面盛满了不甘和惊恐,只一瞬间,便吐出最后一口气,身子重重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鲜血染红她的衣襟,流了一地。
从吃下那东西到彻底咽气,不过短短一瞬间。
缩在一旁的姑娘们惊恐地捂住到嘴边的尖叫,紧紧缩在角落里,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女娘却仿佛习以为常,嘴角还带着遗憾的笑意,她走上前一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语气颇为惋惜:“居然连一刻钟都没能撑过,真是太可惜了。”
她这话,仿佛在说,将这么珍贵的药材用在这么庸俗的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她没再多看地上的人,转身的瞬间,已经有面色冷漠的侍卫走上前将那女子的尸体拖走。
女娘又重新看向姑娘们,点了点自己的红唇:“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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