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枣死了，死在二十六岁那年。
死因是山洪暴发，她为了救出被冲走的学生，以身试险抓住他，代价则是她的身亡。
叶枣并不后悔，哪怕是本能行为，事后也依旧问心无愧，就是可怜她的双亲，原本约定好了在中秋节前回家团圆，结果她死在了支教的乡村，只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葬礼那天，亲朋好友都过来吊唁，唯独她的死对头池舟没有来。叶枣并不意外，她们至少有五年没见到面，自从她大学毕业后赶往偏远地区支教后，双方就断开联系，当然实际情况是乡村信号差，手机没有互联网，就变回一块毫无作用的板砖。
她为什么还有意识呢？只是以幽灵的状态存活着。是因为上天看到了她的善举，怜悯她吗？
叶枣起初还兴奋她的“灵魂出窍”，可见到亲生父母含泪注视她骨灰盒的场面时，还是忍不住期盼她能复生，至少能和他们亲自道别一次，只好她就会了无遗憾地消失。
可直到葬礼结束，第一年忌日来临，她还是没能如愿，无法真正解脱，唯有变成鬼魂飘荡在世间。
死后第一年，叶枣选择陪在父母身边，看着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哀叹她的逝去，总觉得不存在的心脏在发痛。她见证父亲为了安抚母亲的情绪，劝说她搬离了老家，带着自己的骨灰盒到处旅游。
叶枣不想再打扰父母的修心之旅，猛然忆起那位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她对他得知自己的死讯消息的反应很感兴趣，同时也想了解在大学毕业后酒分道扬镳的对方过着何种生活。
其实，死对头池舟的事，叶枣也不是没有从双亲那里听说过，主要是双方家长都互相认识，还是同片小区的邻居，哪怕后来池舟双亲搬家，她们仍维持联系，所以很难不知道这些事。
从父母口中，叶枣得知池舟毕业后建立一家公司，摇身一变成为饮食连锁企业的总裁，吃穿不愁，世界各地都拥有自己的豪宅，不过对方直到她死前还是单身。
池舟母亲还和叶枣母亲抱怨过池舟对另一半要求过高，她每次都在试探追问对方的恋爱史，两次后对方就感到烦了，减少回家的时间。当时池舟母亲打趣过池舟和叶枣青梅竹马，还都知根知底，小时候池舟也嚷嚷过要娶叶枣，干脆凑一对得了，立刻引来池舟的强烈反对，当然，叶枣也在事后给出全天下男人死光，她也绝对不会选择池舟的答复。
前年新年叶枣难得回家，还见过那位死对头池舟一次，不过当时两人都没有过任何交流，只是接过对方送来的新年礼物，朝彼此做了个鬼脸，例行讽刺对方，再默默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对双方的家长说话声充耳不闻。
「我猜那家伙肯定开香槟庆祝呢。」
叶枣托腮嘟囔，根据记忆里母亲提及的地址，飘到池舟居住的别墅，看到独栋别墅时还不忘发出一声羡慕的赞叹声，感慨对方生活过得还真够滋润。
此刻是深夜一点，她穿过墙壁后，意外瞧见亮如白昼的客厅，还有沉默酗酒的死对头。
「怎么搞得这么深沉，这不像他啊。」
叶枣疑惑飘到池舟面前，打量客厅茶几桌上堆满的酒瓶，露出嫌弃的表情，捂住根本嗅不到丝毫酒味的鼻子。
「喝这么多，不怕第二天宿醉折腾，也不对，这么多得先来个酒精中毒的吧。还有这胡茬，我的天，都不处理，真丑，明明是二十六的年轻人，整得像老大叔一样。」
可惜池舟听不到叶枣的吐槽，依旧猛灌一大口高浓度酒，看得她疑惑对方是失恋了还是破产了，一副窝囊的模样看得实在不习惯，毕竟他在她面前都是干净整洁的精英人士作风，双方碰面都要嘲讽她从不化妆，比起他根本不懂得拾掇自己。
池舟薄唇微张，似乎在低喃什么，叶枣听不见，凑近倾听。
“叶枣……你走了……走得好，走得好，哈哈……”
「哼，果然是在开香槟庆祝呢，我就知道死了你很开心，以后没人和你斗嘴，很兴奋对吧？」
叶枣叉腰冷哼，对着看不到自己的池舟翻了个白眼，紧跟着做了个鬼脸。
「算了，人开心得庆祝我死呢，留在这种晦气地方干什么。」
叶枣转身飘向玄关，但中途又忍不住，回头注视背对她的池舟。
「不行，我不甘心！反正也不知道去哪，我一定要看到这家伙落魄潦倒才行！在这之前我绝对不走，我要当他的附身鬼，让他难受，不是说被鬼缠住会身体不舒服，睡不好觉吗，我要折磨你一段时间，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叶枣恶狠狠瞪着不停灌酒的死对头，重新返回客厅。
池舟这酒一喝，直到天蒙蒙亮才停歇，叶枣守着他一整夜，只觉得对方的肝是真好，除了最开始被她听到的呢喃外，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醉话。
好在今天是双休日，池舟不必上班，他等到所有酒都喝光，这才脚步踉跄走回卧室，被子也不盖酒昏睡过去。叶枣见不得死对头这副颓废的模样，干脆飘到其他地方，观察对方的生活环境。
「这柜子怎么还上这么多把锁？总不至于把钱存在里面吧？」
叶枣停在床边的木柜前，瞧见几把锁锁住的家具，好奇嘟囔。其实脑袋是能穿透柜子看清内部，但她也知道上锁的木柜属于池舟的秘密，暂时不管。
蓦地，安静的房间忽然响起一阵铃声，正飘到书柜前的叶枣回头，凑近观看手机屏幕，发现是一位名叫吕铭的人的来电。可惜酗酒过度的池舟怎么也没被吵醒，铃声持续了大概有十遍才放弃，直到中午再打来，这时池舟已经因为醒来。
“干嘛呢兄弟，我打了这么久的电话，你现在才接啊？”
“我在忙。”宿醉的副作用影响严重，池舟皱紧眉峰，不耐烦回答，“有什么事？”
“你忙什么忙，我打电话给你公司他们都说你请了一年的假，还把事情都交给总经理负责，自己撒手不管，这段时间也总是关机不接电话，我都怀疑你死外头了。”
“我什么时候开机……”池舟切换到主界面，看到壁纸合照那张灿烂的笑颜，揉捏眉心叹气，“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张脸。”
「这不是我和这家伙拍毕业照的图片吗？这家伙怎么拿来当壁纸了。」
叶枣靠近一看，瞧见那熟悉的合照，再加上池舟嫌弃的咕哝，不满握拳敲打对方脑袋。
「你神经啊，不想要看到我你就换壁纸啊？有毛病。」
“什么这张脸？你人到底在哪，这一年都在干嘛呢？”
电话那头的吕铭疑惑问道。
“没什么，你之后别打电话了，我休假了，不喜欢被打扰。”
“你休假？哦，不会是和你那经常挂在嘴边的叶枣出去玩了吧？恭喜啊兄弟，这次打算告白了吗？”
叶枣模糊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听完捧腹大笑：「这位吕铭先生你想多了吧，他和我告白？救命，不要笑死我。」
“她死了。”
在叶枣的笑声中，陡然插入一道沙哑至极的嗓音让她愣住，她回头看向池舟，对方难得的面无表情让她心口一悸，和她印象里时常与自己斗嘴的死对头形象全然不同。
「怎么回事，突然这么深沉脸，难道真为我难过了？呵，怎么可能呢，明明都开心得酗酒了，还故意在我忌日第一年就休假。」
才刚划过池舟因她逝去悲伤过度的猜测，叶枣飞快摇晃脑袋，否认道。
“嗯？她不是在乡村支教吗，怎么就死了。不是，兄弟你声音怎么怪怪的，生病了还是刚起床，说梦话了，脑子糊涂了？”
“我没骗你，就到这里，不要再打扰我了。”
“什么情况，你等会，不准挂断！我们约个地方聊聊怎么样，你突然说这些我脑子转不过来。”
池舟刚想拒绝，吕铭很快报出一个地址，并且强调如果不见面他就联系池舟的父母，这番威胁成功地让他同意了对方的要求。挂断通话后，他扶住晕眩的脑袋起身，来到浴室淋浴，之后换上一套衣服出门。
叶枣身为鬼魂，白天也依旧能到处窜动，她跟随池舟来到约定的咖啡店，瞧见那家熟悉的招牌名字，还有些恍神，心想自从支教后，她就很少吃过这类饮品。
“池舟？”
身后传来一道困惑的询问，池舟包括叶枣同步回头，看见一名身穿红衬衫的俊朗男青年从对面的马路走来。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沧桑？”吕铭诧异打量池舟眼底下浓郁的黑眼圈，以及根本没有打理的胡茬，一副震惊的表情，“这还是那个臭美自恋的池舟？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就是就是，我刚看到也吓了一跳，这模样就像原始人。」
叶枣叉腰附和，嘲讽池舟的外貌不检点。
“我回去了。”
池舟神色冷淡睨视观察自己的吕铭，抬腿就要离开，吕铭见状赶紧认错：“哎哥们我错了，你很帅，我们谈谈你家哪位叶枣妹妹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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