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奇在此刻站了上风，程祈安倚在门上，和那人对视着。
片刻后，那人迎着他的目光走到面前，两人谁都没说话，无声中对峙。
一阵凉风吹来，那人掩唇咳嗽了两声，朝旁边摆了摆手，像在扇风，先开口道：“你好，我叫亓冥。”
程祈安打量了一下他孱弱的身形，声音平静：“程祈安。”
场面再一次陷入沉默，程祈安不主动挑起话题，是因为他对对方的底细不清楚。一个鬼对上一个能看见自己的人，并且那人看起来就不像一般人，他很防备。
“我无恶意。”亓冥抿了抿嘴，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嗯。”程祈安以不动应万变。
“刚才那位是你什么人？”亓冥接着问道。
“路上遇到的陌生人，不认识。”
亓冥又低头闷咳两声，不知是真的难受，还是缓和气氛。
程祈安看着他，眼神沉了些，做出要走的样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等……”只见亓冥温和平静的面具终于露出一丝裂痕，从兜里掏出个平安符一样的东西，不紧不慢顺手就给点燃了。
程祈安看着，不明所以。
就在他紧皱眉头，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只见亓冥将快要燃尽的东西撒向他，一股异香窜进他的鼻腔。
程祈安眸色一沉，飘离开，压着怒气阴沉问道：“你搞的什么把戏？”
“咳咳……咳咳……”只见亓冥都来不及回答他，反倒像自己受了攻击似的，咳得要断气一般。
程祈安眉头紧皱，死死盯着亓冥，这才发现他有些奇怪。
他咳得佝着背，右手手背掩唇，可左手抬到胸肋的位置，虚空支着，像是有人在旁边搀扶着他。
程祈安顺着他的动作，将他周围扫视个遍，没看见任何东西。这诡异的场景让程祈安头皮一紧，全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此时，面前看不见的东西带给他一种无法名状的恐惧，他顾不得其他，飞速飘走了。
程祈安不知道对方撒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以防万一，他这几天一直在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的地方瞎飘。
直到确认自己并无异样才飘到林期住的小区。
他倒不是去找林期的，他是去找那只小比熊的。
“嘬嘬嘬。”程祈安飘在小窝旁边，逗着小狗玩。
在程祈安帮它吓唬跑欺负它的其他动物后，这狗算是彻底和他混熟了，有时他还没飘到它面前时，它都会高兴地摇着尾巴跑向他。
程祈安心里暖呼呼的，单方面将小狗划进家人行列。
直到某天，程祈安跟在小狗身后，让它狗仗鬼势的时候，他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亓冥。
小狗的反应顿时像第一次见程祈安一样，对着亓冥的身后就叫唤起来，不过不知是不是有程祈安在它身后飘着的缘故，小狗竟然围着亓冥转着圈地叫，像是在追赶什么东西。
亓冥夹在小狗和程祈安看不见的东西中间，有些无奈，抬眼对程祈安说：“能把你的狗唤回去吗？”
“它不是我的。”程祈安有心报复他上次朝自己撒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事，在旁边看热闹。
“上次的事对不起。”亓冥解释道，“我没有想要伤害你，那个东西只是可以让我找到你。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很防备，又着急走。一时情急，我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原谅。”
他这话说得诚恳，面上看不出异样。
程祈安心里那股无名火消了些，不过没接着他的话茬聊，而是直接问：“你身边跟着什么东西？”
亓冥眼神落在一处空气处，小狗对着那处在叫唤。
只听他说：“和你一样，鬼魂。”
程祈安瞳孔紧缩，盯着虚空处，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将小狗叫了回来：“为什么我看不见他？”
“鬼魂之间是看不见彼此的。”亓冥伸手抚了抚身侧，像是在安慰。
“不过他能看见你。”亓冥状似无意地说。
“为什么？”程祈安眉头跳了一下。
亓冥目光黑沉，语调平缓清雅，似涓涓细流，不知不觉中勾人神思：“我有阴阳眼，我供养了他，他便也有了这能力。”
程祈安对阴阳眼这事接受良好，毕竟他早就知道对方可以看见他，这事他早有心理准备。
对方话里的供养二字，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供养是什么意思？”
“我有祖传秘术，可以让人供养一只鬼魂，那只鬼魂除了无法被其他人看见外，与人无异。”亓冥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光。
程祈安回味了一下他的话，问：“代价呢？这种逆天而为的事，代价都不会小的吧？”
“钱。”亓冥幽幽说道，“我要钱。”
程祈安被这直白朴素的说法整得愣了一下，扑哧笑了出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看起来可不像掉进钱眼儿里的人。”
“咳咳……”亓冥掩唇咳嗽两声，有些无奈地笑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身体很差，要用各种名贵药材养着，得花不少钱。”
程祈安看着他被风刮起，看起来空荡荡的衣摆，半信半疑：“那你找错人，哦不，找错鬼了，我什么人都不认识，没人会愿意花钱供养我的。”
“你什么人都不认识吗？”亓冥问。
“嗯。”程祈安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生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亓冥安静了两秒，接着面露疑惑：“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趴在一个男人背上。”
“啊……那个人啊……”程祈安难得有丝尴尬之意，打哈哈着说，“那就是路上遇见的一个陌生人，我闲来无聊，趴人家背上，打发时间的。”
亓冥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光：“原来如此。”
程祈安看着他单薄的身形，觉得对方花这么好些天找到他，着实是浪费了一番气力，半调侃半真心地说：“你得重新去找客户了。”
亓冥低头笑了声，似是无奈又有些难为情，抬眼看着程祈安问：“我们现在还没来得及找落脚的地方，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住宿吗？”
“转弯那条街上就有旅馆。”程祈安手指着方向。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应该要在这儿住挺长一段时间的，旅馆不划算。”亓冥解释完，又问，“这小区有出租房吗？”
亓冥给的理由挺符合常理的，而且小区就在面前，他进去一问就能知道，程祈安没必要说谎：“我看小区公示栏上贴了不少出租的信息，应该有，你得自己进去问问。”
亓冥透过小区门口往里看了看，转头看着程祈安说：“你可以带我去吗？”
话说开了，程祈安知道他的情况和目的后，对他的防备消减不少，也乐得有个人能和自己交流：“当然可以。”
随即将他带到贴满出租信息的公示栏面前。
“你的本事是祖传的吗？”亓冥筛选的时候，程祈安也没闲着。
亓冥在众多租房纸片上逡巡的眼神停顿了两秒：“嗯。”
“这人……”程祈安看着他左手边的某个虚空处，话出口又觉得不妥当，换了个代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亓冥循着程祈安的视线看了一眼，抬了一下他的右手示意：“他在这儿。”
“……哦。”程祈安尴尬得摸了摸鼻子。
“他是我爱人。”
程祈安闻言点了点头，觉得情理之中。
也没再就这个话题问下去，毕竟对方爱人死了，他看起来也年轻，这事就不可能是个让人开心愉悦的事。
程祈安在旁边也出不了什么力，就在亓冥身边飘着当个背景板，逗逗小狗。
一股凉气吹上亓冥的右耳，稍后，他的余光朝不远处的转角瞥了一眼，迅速收回。
“汪汪——”正被程祈安逗得兴奋的小狗突然转移注意力跑开了。
“诶，干嘛呢？”程祈安没反应过来，跟着飘了两米远，这才看见前方转角出现一个人，是林期。
他本能地愣住了，又想到对方压根看不见他，放下心来，不过也没继续追小狗，只低声嘀咕：“小没良心的，见了爹便忘了娘。”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又皱紧眉头：“我这说的什么话？”
“你是租房的吗？”林期走到亓冥右后方，借着角度将亓冥上下打量着。
亓冥此时正看着公示栏，没注意林期的目光，可程祈安从林期出现视线就一直在他身上，自然看见他眼中的探寻之意。
说不定亓冥身边那个鬼魂也注意到了，程祈安心想。
果不其然，他这个猜测刚闪现，就见坐在林期脚边的小狗对着亓冥右手边叫唤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
程祈安猜也能猜出来，可能是那个鬼魂对着林期有敌意或者动作，被小狗看见了。
程祈安嘴角弯了起来，飘在旁边看戏。
亓冥转过身来，位置往右边挪动了些，面容平静温和地看着林期：“是的，我刚来，对这里还不熟悉。”
林期借着看向公示栏的契机扫视了亓冥的身后，随口问：“你是在这附近工作吗？”
亓冥笑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为情：“不是，我走南闯北的，居无定所，最近到了这儿，想休息一段时间。我的工作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是个江湖骗子。”
“怎么这么说？”林期接着话茬问。
“我是个江湖术士，专门做死人生意的。”亓冥说着，又自我调侃，“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装神弄鬼。”
程祈安在旁边听着，对着亓冥插嘴道：“不要妄自菲薄啊，你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亓冥嘴角勾了一下，不过眼神没往程祈安处看。
林期脸上带着的社交面具掉落，神色深沉凝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回租房上：“我在这儿住了挺长时间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我房东的联系方式推给你，她人挺不错的，手上房型也多。”
“这样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亓冥没有任何推辞，直接就答应了。
“她朋友圈里有很多出租房信息，你可以先看一下。”加好联系方式后，林期说道，“我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急事需要帮忙的话，你也可以联系我。”
“好，非常感谢。”亓冥看着林期离开的背影，隐秘地朝身后瞥了一眼，头微微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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