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照镜子见自己

“叩叩叩——”

第二天,程祈安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其实他现在是不需要睡觉的,但和他相处的人和狗都是要睡觉休息的,他也就在夜晚无聊时养成闭眼假寐的状态打发时间。

不知是柜子像棺材还是和骨灰盒亲近的缘故,昨晚他真睡着了。

醒了之后,程祈安想要从柜子里飘出来,却不想听见两声咳嗽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亓冥。

他蓦地生出一股心虚,在门开瞬间,赶紧缩回了柜子里。

“东西都备好了吗?”程祈安听见两人一边进屋,林期一边问。

“好了,咳咳——”亓冥没说两个字又咳起来,间或喘着气,跟要断气似的。

柜门门缝前蒙上阴影,有人站在了柜子前,透过门缝看见的藏青色,程祈安知道是亓冥。

柜子上传来窸窸簌簌的声响,亓冥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摆放骨灰盒的地方,程祈安想到这里,猜测可能是林期找亓冥又要搞什么法事吧。

他百无聊赖地缩在柜子里,等待事情的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在外面的一阵忙活声停息后,程祈安鼻腔里突然涌入一股味道。

起先被辨认出来的是纸灰味,这场法事不是为林期爱人做的吗?他怎么会闻到?

不等他疑惑开解,另外一些参杂在纸灰味中的味道被他捕捉到,断断续续,隐隐绰绰,像一根牵魂引魄的红线,勾得他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竟然为了寻嗅那股味道而从柜子里飘了出来。

然后,沉迷其中的程祈安刚飘出柜门就僵在原地。

因为亓冥正看着他,好吧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看见亓冥身侧站着一个高大的鬼魂。程祈安视线和鬼魂对上的那一刻,大脑就宕机了,他跟被冻住似的,眼睛也忘了动。

刹那间福至心灵,他意识到这人就是凌曜。

“你——”

“祈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程祈安惊诧的话语被林期颤抖的声音打断。

似一道惊雷乍起,程祈安视线倏地一下转到林期脸上,这才注意到林期也在看着他。

程祈安彻底懵了。

“你怎么能看见我?”程祈安看向林期问道,问完不待他回答,又迫不及待地转向亓冥,指着亓冥身边的大高个,“我怎么能看见他?”

亓冥脸色煞白,平时还有些血色的嘴唇也失了颜色,变得黯淡,整个人奄奄一息得靠在凌曜怀里,凝视程祈安片刻后,气若游丝地说:“去照照镜子吧。”

程祈安不明所以,在三人三种不同的眼神中犹疑地飘进卫生间。

卫生间的镜子就悬挂在进门处,又大又亮,程祈安一进卫生间的门,就瞥见镜子里照出的人影,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似的伸手朝镜子里的人摸去,最终和镜中人指尖相连,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清晰明了地知道镜子里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看得见自己了!

程祈安难以置信,带着欣喜和问询的心情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两人一鬼,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逡巡,确认了这不是在做梦。

他再次将视线移回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孔,看着看着他意识到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头刺痛起来。

痛感再一次刺激了程祈安,他想起来了,那个骨灰盒上镶嵌的黑白照片里的人。

可那人不是林期的爱人吗?他怎么会和林期的爱人长得一样呢?

疑问越来越多,思绪越来越乱,头越来越痛,脑子里闪现的画面越来越多。

最终在一阵仿佛要将脑壳钻开的尖锐疼痛后,一切画面片段在脑海中连成线,程祈安想起来了——他就是林期的爱人。

视线逐渐模糊,眼泪漫出眼眶。

程祈安抬手拂下眼角的泪水,指尖灼热湿濡,他为什么在哭?

片刻后,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股浓烈的悲伤和哀戚翻涌而来,原来,是泪水先情绪一步。

2002年夏傍晚,一处偏远山村。

“你个赔钱货!贱人!把钱拿出来!”

被酒色蚕食得面色青灰浮肿,身材走样的中年男人程远山拽着衣着灰败的中年女人周慧的头发,将她脑袋摁在冷硬的床板边缘,面目狰狞地怒喝。

旁边,趴在地上的小男孩利落地爬起来,冲上去,一口咬在男人手腕上。

“嘶——你个小兔崽子!啪!”

接着便被一巴掌扇开,摔倒在地。

“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他是你儿子啊!”一直闷声忍受的周慧瑟瑟发抖地拉着男人的手哀求着。

“那你还不赶紧把钱拿出来!”程远山脸上横肉颤动,厉声喝道。

“好好……我给……” 周慧从程远山手下脱身,顾不得自己,忙朝着床脚位置去,手忙脚乱地翻着棉絮下的干草,拿出不知藏了多久的零碎纸币,递给程远山。

“就这些?”程远山接过钱,俯视着周慧,逼问道。

“只有这些了。” 周慧瑟缩地回答。

“没用的东西,当初花那么多钱娶你进门真是瞎了眼了。” 程远山转身往屋外去,边走边低骂着,无视倒在一边的男孩。

“妈妈。”小男孩跑过去,看着面前鼻青脸肿衣着凌乱的周慧,强撑凶狠的面具卸下,脸上露出惊惧和担忧。

“没事,祈安,妈妈没事。让我看看,你身上伤到没有?” 周慧将男孩拢进怀里,掀开衣服细细察看。

“我没事。” 程祈安低声说道。

“以后他动手你不要过来,知道吗?”周慧抱着五岁的程祈安,在他耳边小声嘱咐。

程祈安没说话,只猛地将人抱着不撒手,母子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夕阳西下,远处的天橘红一片,太阳快要落山了。

程祈安坐在屋前湖边一颗粗壮的桑树上,遥望落了一半的夕阳。

“哗啦啦——”树下传来一阵声响。

程祈安的注意力被吸引,低头往树下看去,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手脚并用正在往上爬。

“喂,林期——”

程祈安刚开口就停住了,他一下忘了,这人是个聋哑人,听不见。他随即伸手折断一个小树枝,朝林期扔过去。

树枝擦着林期肩膀而过,林期抬头,茫然地看着程祈安。

程祈安本来是不想让他上来的。

原因很多,林期是残疾人,虽说聋哑好像不影响爬树,但他妈妈教过他,对待残疾人要友善照顾。她妈妈说爬树是个危险的事情,那林期最好不要干。

再来,不久之前他爸刚打了他和他妈妈一顿,他脸上还有痕迹,他不想让人看见。

可林期就眼巴巴在树下站着,直直看着他,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狗,静静的,不吵不闹,看起来格外乖巧可怜。

程祈安忽地什么想法都没了,扒着树干,朝林期伸手。

林期脸上立马浮现笑容,急匆匆将手递给程祈安,脚上使劲,生怕程祈安等得不耐烦或费太大劲似的。

上树以后,两人在老位置并排而坐。

“看什么看?”程祈安斜瞪着坐下以后就一直偷摸看他脸的林期,大声说着,好像这样对方就能听见一样。

可林期虽没听见,但从程祈安的脸色也看出来他的意思,收回了眼神,在浆洗得褪色的裤兜里摸出个硬糖递给程祈安。

程祈安下意识笑起来,伸手想要接过,可他立马就克制住自己,板着脸,小大人似的比划着一字一句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林期转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土屋。

程祈安明白,林期说的是他奶奶。

严格来说,林期的奶奶并不是他亲奶奶,林期是个弃婴。

程祈安从记事起,就听人们说过不少关于林期奶奶的闲话。林期的奶奶叫李红芳,是山那边嫁过来的,嫁过来后生了个女儿。女儿**岁的时候,丈夫去世了,没过两年,女儿也走了,她深受打击。

没过多久,村里开始传出她克夫克女的闲话。

她大病一场,病好后,人却变得疯疯癫癫的。疯了好些年,临到老年,那些和她同辈的人老的老,死的死,她竟然又好了,到处捡破烂为生。

林期就是她在五年前一个冬天捡回来的。

听说林期刚被捡回来那会儿,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

因着林期是个男孩,长得也粉雕玉琢的,村里的人都说有些人想生都生不出来,倒让李奶奶捡破烂给捡着了,真是好福气。

不过随着林期年龄的增长,他们的口风又变了,因为林期听不见声,也从不说话。

村里便开始传出果然是她命不好,捡孩子也捡个坏的。

可程祈安知道一些额外的内幕,他妈妈告诉他的。

“你去把这些吃的送给李奶奶和小期。”曾几何时,周慧会在程远山不在家时让程祈安送东西。

“李奶奶是疯子吗?”小小的程祈安对人们口中所谓的“疯婆子”感到害怕,端着碗不确定地问妈妈。

“不是,李奶奶不是。”周慧蹲下身,有些好笑地摸了摸程祈安的头。

“可是大人们,还有小孩都说她是。还说他克死了自己的小孩。”

“那只是人们茶余饭后说嘴的闲话而已,她没有克死自己的小孩,她的丈夫和小孩都是生病了,是一种遗传病。”周慧语重心长地说着,“你不可以在李奶奶面前提这些话,知道吗?”

“哦。”年幼的程祈安似懂非懂,端着比他头还大的碗,蹦蹦跳跳地朝不远处的小土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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