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湿透的衣衫，沈阙清晰的感知到了少女身上的灼热。
她仰着头，湿漉漉的瞳仁里只倒影着他一个，那样清晰，那样专注。
夭夭瓷白面颊上的红晕渲染开，连眼角都蒙上了迷离的光，从前清丽纯净的气息里，又掺杂了鬼魅惑人的本能，像是一朵开到靡艳的夜幽昙。
她伸出柔嫩的臂，缠上了少年的脖颈。她只是觉得热，真的好热，脑中一片混沌，依着本能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当她的肌肤贴上少年的微凉时，便舒服的喟叹了一声。那声音软糯的像是能滴水，带着尾音，直勾人心底最本真的欲念。
身侧的少年微微轻颤了一下，他长睫轻颤，涌出浓重的厌恶，他说：“你真是轻贱。”
可现在的夭夭浑然听不到，她微微偏头，湿漉漉的吻便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沈阙指尖骤然跳了跳，声音里压不住的戾气：“滚开。”
少年人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话音落了，却未将夭夭扯开，反倒搭在夭夭身侧的那只手微微紧了紧。
夭夭又一次仰头看他，合欢蛊的蛊虫在她体内游走，让她的血脉越来越沸腾，她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啊。可是她除了靠近少年人微凉的肌肤外，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平息这翻涌的热浪。
因着对情爱的无知，那双迷离又湿漉漉的眼中还带着懵懂的迷茫，欲念里掺杂了纯真，是最要命的蛊惑。
她顿了顿，忽而道：“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唱她们鬼魅一族求偶时，生生世世传下来的同好歌。
又来了，沈阙还记得她方种下合欢蛊时，她婉转唱的歌谣。肮脏的姜岁岁惯会蒙骗世人，她带着缠绵的气息歌唱时，眉眼里会饱含羞怯的、沉甸甸的情谊，仿佛你真的是她倾心爱慕的人。
沈阙眉尾压下来，甚至带了狠厉的弑杀，他说：“住口。”
可是少女自顾自开了腔，就在她像繁星一样璀璨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沈阙忽而抑制不住的颤粟。
他闻见了独属于她的清甜香气，一直沁润进他的肺腑。少女像一只绵软的藤蔓，与他誓死纠缠。
肮脏的她，肮脏的欲念，沈阙厌弃着，鄙夷着，却一挥手，将浴室中的所有灯烛都熄灭了，沉沦了进去。
夭夭再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酸痛的紧。
她动了动身子，微一转头，便看见了少年人好看的眉眼。
他躺在她身侧，闭着眼，微微蹙着眉，似乎连睡梦中都带着阴郁的乖戾。
夭夭脑海中不自觉飘过许多模糊的画面，强硬的少年，翻来覆去的折腾。
她抬手触了触自己滚烫的面颊，觉得自己一定是作了什么了不得的梦，真是太离谱了，她的阿余怎么会那样对她。
她微一欠身，忽而撇见了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姑娘懵懂又羞涩，乌黑的长发挽起来，是一个工整的望仙髻。发髻上一枚桃木簪，刻满了纷落的桃花瓣。
夭夭低低“咦”了一声，歪着小脑袋打量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瞬，弯了眉眼。他还是替她挽了发，她一下子原谅了入宫以来阿余阴晴不定的恶劣。
她一只小手托着脸颊，去看身侧漂亮的少年，弧度优美的眸子，利落凌厉的轮廓，微抿的薄唇，每一处都让她觉得欢喜。
可在这欢喜里，她心底忽而生出莫名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太过强烈，让她的心口猛然跳动了几下，甚而带来了闷闷的窒息感。
这窒息感越来越重，让夭夭抬手抚上了额头，在纷乱的思绪里，许多画面纷至沓来，渐渐连起了过往岁月。
那是三百年前的愬月河畔，夭夭从混沌的结界中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的张望了片刻后，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玉川外面依旧是遮天蔽日的山林啊，好生无趣。”
她在玉川待了百余年，时常会好奇混沌结界外面的世界，今日便趁着愬月河水大涨、结界最薄弱的时候，偷偷跑出来瞧一眼。
重明抱臂站在她身侧，板着一张傲娇的俊脸，不耐道：“早就告诉过你，玉川外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渊林，没什么可看，你偏不死心。”
他话虽这样说，却率先出了结界，将夭夭拉了出来。
夭夭短暂的沮丧了片刻，看见树下开的热烈的不知名野花时，又蹦蹦跳跳去摘花了。她想带回去，给玉川的毛绒绒们瞧瞧，外面的花儿是什么样的。
就在她的指尖捻下一株嫩黄的野杜鹃时，忽而瞥见了一角银白的铠甲，顺着皎皎的银光往上看，便在初春的朔月之日，见着了这世间唯一的神祇。
那时候的余渊帝君还不是堕仙，流云织就的襕衫外，是银白的软铠甲，一只腿曲起，闲闲靠在古槐下。他闭着眼，仿似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日光透过枝桠打下来的时候，便在他完美的脸上镀了一层冷白的釉，不可攀折。
小妖怪啧啧了两声，赞叹的语气：“他可真好看。”
她看见他银白的肩头洇出了些许血迹，以为他定是受伤昏睡在了此地。
夭夭围着树下的男子转了几圈，有些不舍的捂着衣袖里的窝丝糖，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将那块窝丝糖轻轻塞进了他口中，顺带还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是平素哄雪球儿一样，轻柔道：“吃吧，吃了糖就不疼了。”
她的脚步声哒哒远去的时候，树下的男子似乎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可不过片刻，小妖怪又去而复返，拿走了他腰上的玉佩。
她说：“这黑渊林里野兽出没，待会子天一黑，你就要被吃掉了。这玉佩上有你的气息，若是遇到危险，我会感知到。看在你这样好看的份上，我今日便庇护你一回。”
懵懂的小妖怪坦荡又真实，她那时候只是觉得，这人这样好看，白白被野兽吃了，也实在可惜。只是第二日她再来的时候，才发现昨日昏迷的男子早已不知所踪。
夭夭有些后悔贸然拿走旁人的玉佩，只好暂且收了，琢磨着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并还了。
眨眼数十年，夭夭再溜出玉川，是跟重明去朱雀门瞧热闹。
朱雀门每百年开一次，传闻中三界最后的神明-余渊帝君，会亲自降临遴选仙侍。
那一天的朱雀门开满了热烈的优昙花，夭夭躲在云阶下好奇的张望。
小妖怪虽是一只鬼魅，她曾听人说过，鬼魅惯会哄骗，是最肮脏的妖。可她身上气息纯净，从来没有过妖的气息。便是整个玉川，虽遍地都是毛绒绒的小妖，却也从来不见半点妖气。
夭夭曾好奇的问过树妖婆婆，树妖婆婆只是垂下满是褶皱的眼皮，不屑又悲悯:“妖？玉川的每一个生灵，从来都不屑做妖。”
是以夭夭同重明混在众仙门中，并不担心被识破。
她捡了一只夜优昙的枝丫，拿在手中甩来甩去，偏头问重明：“重明，你说这三界唯一的神明长什么样啊？听说他一柄凝光剑可劈山断海，会不会是个三头六臂的怪……”
夭夭说还未说完，忽而掩唇闭了嘴，在这仙界妄议神明，是要降罪的。她一双眼珠子水洗过的黑葡萄似的，左右转了转，见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
只她刚拂开一株仙藤，却见大片大片的优昙花海中，站了个挺拔清朗的年轻男子。
那人流云织就的月白襕衫上闪着耀目的流光，转过脸，微狭而长的眸子里藏着暗夜星河。
夭夭一时楞在当下，她想起来了，那个许多年前晕死在黑渊林中的男子，也是有一双这样好看的眼。
她上前一步，开口想要喊住他，却忽而想起，那日这人晕死了过去，一定不识得她，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当口，忽有一只巨大的金色玄鸟，飞过花丛，单脚落在了夭夭的肩上。
花树外面似乎有人在喊：“玄鸟找到应龙一族的小公主了，快去瞧瞧。”
那只玄鸟有着尖厉的爪子，堪堪划过夭夭纤细的颈。
夭夭有些害怕，下意识拿出了袖中的窝丝糖，诱哄它:“你吃糖吧，别吃我，糖可比我好吃多了。”
树下的男子闻言眉尾微扬，忽而轻笑了声。
神明一笑，天际便洒下了澄明的光，连优昙花都开的更热烈了些。
在这一片澄明中，夭夭看见他方才淡漠的眉眼因着这一笑，一下子鲜活起来，看着你的时候仿佛星河漫天，温柔又惑人。
夭夭听见自己的心房没来由的跳动了一下，又一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因着他这一笑，她要付出何种惨痛的代价。
后来她才明白，高不可攀的余渊帝君，看似同人间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阴郁少年毫不相干，但仔细看，你会发现，他们眼底都是残忍的淡漠。神明虽肩负众生，可那只是他的责任，天地大道铸就的心智，是最为无情的坚不可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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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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