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蒙蒙的天雾气弥漫,有人坠湖,惊得湖泊荡漾,泛起一圈圈涟漪。
只是今日就算是有瑶华宴在,这雷雨天也没有几人在街上闲逛。
推了一把晏行客的行人没料到他如此羸弱不堪,惊惧间,六福忙着叫人来救自家公子,没注意到那人已经上船慌张逃走。
晏行客不通水性,在湖里扑腾两下,便呛了两口水进肚。
窒息感瞬间逼得他脸色涨红,只觉呼吸困难。
三月的天,湖水冷若寒潭,四肢百骸仿佛都已冻结成冰。
那冷透进心脾,寒入骨髓。
晏行客没了气力,挣扎渐渐变弱,往黑不见底的湖底沉下。
他这是快死了吧。
就在六福急得快哭出来时,只听砰的一声响,湖面溅起涟漪,有谁跳下了琼湖去救人。
晏行客最后的意识停在那人逆光向他游来的画面。
唇齿被人撬开,那是新鲜的空气。
他贪婪的回咬过去,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想要得到更多。
那人蹙了蹙眉,沉声说:“换气。”
说罢,便搂着晏行客的腰身,将他往岸边带。
晏行客迷迷糊糊间,被人拉上了岸。
他躺在岸边,浑身湿透,青丝凌乱湿漉漉的贴在脸上,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任凭雨水砸在面颊。
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六福见自家公子终于脱险,激动得扔掉纸伞,趴到晏行客身上哭诉。
“公子,您可算没事了,你要是出了事,大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晏行客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猛地呛出一口水来,肺疼得好似要炸开了。
“起…起开,我快喘…不上气了。”
六福太过兴奋,差点忘了自家公子才从鬼门关回来,忙从晏行客身上爬起来,对一旁同样浑身湿透的男人道谢。
“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可否留下名讳,改日我们定当登门道谢。”
男人垂首看了一眼晏行客,没有应声。
晏行客睁眼时,正对上男人的目光,心头一颤。
男人生得很是俊朗,浓眉似峰,五官如刀削般刚毅,一身深紫色劲装因为湿透紧贴于身,显出男人挺拔的身形。
他有一双十分凌厉的眸子,一眼看来时,如利刃般锋锐。
只是,宴行客有注意到,男人的唇角似乎破了一道口子。
那是……自己方才咬的?
宴行客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眼神飘忽不定,不敢再盯着人看。
男人薄唇紧抿着,对于晏行客的打量毫不在意。
“你家公子受了寒,还是快些带去诊治吧。”
晏行客闻言收回视线,他由着六福将他搀扶起身,身上的披风滑落,露出皓白脆弱的脖颈。
那瓷白的肌肤白得耀眼,让人只想掐在手心把玩观赏。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晏行客刚说完,又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剧烈,浑身颤抖,皓白的颈都泛起了粉色。
男人微沉了沉眼睑,测过身去,无甚在意:“举手之劳罢了。”
说罢,男人自脚边捡起那柄纸伞,将他递给了晏行客。
六福见状,连忙接过纸伞。
“真是太麻烦恩公了。”
公子万不可再淋雨了啊。
晏行客浑身**的,衣襟全贴在身上,好不难受。
清风一卷,他便抖若筛糠,寒气彻骨。
男人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去,晏行客见状,还想追问他的名讳,但还未迈出一步,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受寒,宴行客在榻上躺了足足一月才好转过来。
他虽说了自己只是去瑶华宴赴宴,晏烽也气个不轻,直接禁足了他整整三月。
宴行客出生没多久,母亲便离世了,晏烽平日里公务繁忙,身边常伴的便只有阿姊。
虽然晏莞对他也十分严厉,很多事却也管不了他,所以他养成了这副放荡不羁的性子。
于是乎,即使被禁足,宴行客也依旧经常偷溜出去打打牙祭,而且每次都让六福给他望风,导致六福整日里都扮作自家公子的模样躺在榻上装病。
直到后来被抓包后,宴行客才老实不少。
禁足解除后,六福在外出替他打探消息时,终于传回来一件令他满意之事。
三月前,自琼湖里将宴行客救起之人,姓陆,名洵,字朝生,北境人士。
*
晏行客想不明白,他们明明有着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为何陆洵会如此狠心。
他真希望陆洵是被妖物附身了,而不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眼前迷雾重重,一片苍梧,白茫茫的让人看不真切。
晏行客有些迷茫,他不是跟在陆洵身边,听陆州卜卦吗?怎的会突然来到这里?
带着疑惑,晏行客在迷雾中穿行,想要冲破眼前阻碍,他越走越急,越走越慌。
这里太空旷了,什么都没有,令他心生惧意。
“有人吗?”
晏行客试探着开口,他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听不见任何回音。
晏行客更慌了,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有人吗?能不能来个人说句话啊!”
“…有没…有人…啊…”
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晏行客泫然欲泣,急得快要哭了,声音都开始发颤。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晏行客不想坐以待毙,他坚信自己总会找到出口。
直到他脚快走废,再也没了气力,只能跌坐在地,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白雾。
那种无知的恐惧萦绕在心头,晏行客瑟缩着身子,曲起双膝,紧抱着双腿,指节不安的深抠进肉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白雾终于渐渐散去,晏行客低垂着头靠在双膝上发着呆。
似是发现雾气散了,晏行客从膝上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雾蒙蒙的。
终于,终于能出去了吗?
晏行客眼底涌现希冀,他动了动身,保持一个姿势坐久了,浑身都酸软无力。
堪堪站起身时,抬眼便见周遭的环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迷雾重重的天幕渐沉,逐渐变得血红,有咒骂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晏行客感到疑惑,回首四望,却未见到任何人影。
当着怪哉。
他正待寻声而去,眼前又是一晃,便见自己身前一丈远处,有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儿正蹲在地上抽泣,他浑身褴褛,血迹斑斑,弱受的肩胛颤抖着,看着好不凄惨,
他这是怎么了?
晏行客想要上前,刚迈出一步便顿在原地。
眼前的环境如此陌生,方才还白雾重重,如今就有小孩儿出现,事有蹊跷,他先静观其变。
只是听着男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弱,还断断续续的抽噎着。
晏行客终究是不忍心,咬了咬牙,心一横,径直走上前去。
他俯身蹲下,轻摸了摸男孩儿的发顶,放缓语调,柔声问:“小家伙,你这是怎么了?可以告诉叔叔吗?”
他话音刚落,男孩儿抽噎着抬起头来,宴行客便见着一张酷似陆洵的脸出现在眼前,那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宴行客心里咯噔一下,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那张脸陡然变成他所熟悉的那张脸,顿时将他吓得跌坐在地,魂都差点吓飞出去。
“晏忱,我想让你死,你能让我如愿吗?”
男孩儿顶着一张同陆洵如出一辙的脸,面无表情,冷冷吐出这句话后,便死死盯着宴行客。
宴行客惊魂未定的瞪大双眼,瞳孔逐渐放大,哆嗦着双手双脚并用着往后缩。
被陆洵杀死的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了他,他就像那溺水之人,迫切需要一个浮萍来助他脱离泥沼。
眼见着男孩儿缓缓站起身,向他逼近,宴行客颤抖着身子,唇色早已吓得惨白。
“…陆洵…你都已经杀了我一次了,你还想要如何…”他声音艰涩,带着无尽的痛苦。
男孩儿顿住脚,似是不解的偏了偏头,随即诡异的笑了笑:“是啊,我都将你杀了,你怎么还能出现在我眼前呢。”
他又开始疑惑,怎么死掉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男孩儿顶着那么一张脸,实在让宴行客感到害怕,哪敢再看他。
男孩儿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宴行客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
他有些不满,抬步便要去追人。
他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不要跑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那笑声太过刺耳,震得宴行客耳膜生疼,他哪里还敢停下来,慌忙中回首看去,只见男孩儿正漫步跟在身后。
而他每迈出一步,身形就越发高大,最后渐渐变成宴行客深恶痛绝的人。
那是陆洵…
原来,那个男孩儿就是陆洵。
只是他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那这里又是哪儿?
宴行客像掉入了迷雾里,逃不开,也躲不掉。
只能期望这只是一个噩梦,醒来一切如初。
眼见着陆洵就要追上自己,宴行客也不管不顾了。
既然跑不掉,那就同他鱼死网破。
宴行客渐渐顿住脚,随即深吸一口气,转身冲着陆洵吼道:
“陆朝生,你骗我的感情,动手杀我,如今还要这么阴魂不散,这样好玩吗?何不直接给我一个痛快。”
他已经死了,不仅仇报不了,为何还要如此折磨他。
对面的陆洵闻言歪了歪头,嘴角露出一抹邪笑,颇为不解道:“杀你,不是因为你该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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