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左一右两个人等着听故事，容识低声道：“苍梧派前任掌门是盟主的人，为了更好地控制门派，会故意忽视那些天赋极高的弟子，包括师赢。师赢为了苍梧派，也为了自己的地位，想方设法拜还是长老的德贤仙尊为师，跟他说再这样下去，苍梧派迟早会毁在前掌门手里，德贤仙尊性子软，被说动之后，师赢便设计逼迫前掌门让位给德贤仙尊，又暗中杀了前掌门。他说前掌门被盟主所杀，只是个让苍梧派自立名正言顺的借口而已。”
灼夜和明允都沉默了。
现任仙盟盟主不为人知的阴暗过往，这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明允嘴角抽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话本里知道这么多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明彧哥哥和师赢不熟，应该不会连这些都知道吧？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他们同为望仙七算，都很聪明，知道这些秘密也正常……
灼夜心下五味杂陈，人类真的很矛盾，往好了说，师赢救了很多宗门，带领清源盟打败了旧仙盟，创立了新的仙盟，往坏了说，师赢又杀了很多无辜的人。
他琢磨片刻，觉得自己不是很喜欢这位盟主。
“等会儿，”明允忽然想起一个差不多的问题，“那萧随他哥哥的死，是不是也……”
苍梧派前掌门和萧氏大公子的死，都是让无数人难以看透的未解之谜，偏偏又关联着师赢和萧随这两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让人想不去探究都难。这么多年来，很多喜爱研究战时那段历史的人，都爱推测这些看上去几乎无解的问题。
容识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灼夜连“啊”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听了这么多秘密，他都快对这样的事麻木了。
究竟是出生在世家大族的人都不正常，还是世家大族会让人变得不正常？
明允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识喝了半袋水润嗓子，“萧氏家主夫妇是在感情甚好的时候生的大公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却把人养成了个嚣张跋扈没脑子的纨绔。后来夫妻两个人感情破裂，但意外有了萧随，因此夫妻都不喜欢他，没把他放在心上，大公子瞧这情形，每天都欺负萧随，萧随没处说理，只能忍受。”
“以前听说过这些，但都以为是夸大其词了，”明允倒吸一口凉气，“敢欺负萧随那种人，他脑袋有几个啊？”
灼夜没法想象，这世上能有人欺负得了无法无天的萧随？
容识道：“萧随年龄大些，就一边到处做好事积攒名声，一边想着报复大公子。大公子劣行无数，尤其喜欢强抢民女，家主夫妇觉得凡人的命都是小事，便没有管过他。直到有一年，直属盟主的一位女杀手去北地办事，她脾气火爆，做事经常不顾后果，算是半个疯子，但每次任务都完成得不错，深受盟主器重。萧随知道以后，就刻意引导大公子和她撞上，大公子果然调戏了她，还想把她打断腿绑回家里。”
一个是世家大族的恶人长公子，一个是盟主的直属疯子手下。
灼夜莫名紧张起来：“然后呢？”
容识撑着脸：“她当街杀了大公子。”
相比女杀手，灼夜更讨厌大公子，听到这个结局，心里舒了一口气，“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容识点了点头：“女杀手有盟主撑腰，即便萧氏不依不饶，要她给大公子陪葬，也全身而退。自此萧氏和仙盟结仇，萧随也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灼夜沉吟道：“虽说萧随手段不光彩，可要是那个大公子不去祸害女子，就不会被女杀手杀掉了。”
他在心里下了判定，萧氏两个公子都不正常，不对，家主夫妇也不正常！这一大家子竟然没有一个正常人？
明允赞同道：“说得没错。萧氏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病。我本来以为萧老家主多次在战场上决策失误只是能力不济，没想到他为人更是不堪，大儿子强抢民女都不管，又蠢又坏，还有王法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萧氏要造反了呢。”
提起萧氏他总是在生气，“这种从根里就坏透了的世家大族，就该从上到下通通拉去剔除灵力贬为凡人！让他们看不起凡人！”
容识笑了笑：“说不定……你的愿望真的能实现。”
“会么？”明允心里的期待一下子被勾起来，容识犯不着故意给他希望，这种世家大族，真的会如他所愿，大厦倾颓，灰飞烟灭？
灼夜追问道：“不是说只有犯了天大的错才会被罚么？”
“师赢的性格，你们现在大概了解了。”容识垂下眼，“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么？”
“是啊……”灼夜回想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迟早会容不下萧氏，会对他们下手吧。”
容识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
“嘿嘿嘿，”明允笑了几声，觉得听起来像话本里的大反派，顿时咳嗽了一下，“好啊，到时候我就看热闹去！”
微风拂过，飘来几片落叶，容识接了一只叶子在指尖摩挲，望着容氏的大门，“怎么通传这么久。”
他没来过容氏，跟二小姐和容向旼也真的不熟，不知道这种情况正不正常。
不过同样是大家族，萧氏的消息就快多了。
明允皱了皱眉，“是挺慢的，可是看容氏的建造规模，走得慢也正常，毕竟这种世家大族本家的宅院下面，肯定都放了禁飞阵法，在宅院里只能走不能飞。”
“放禁飞阵法真的有必要么？”灼夜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
明允嗤了一声，“呵，都说是为了安全考虑，实际上就是折腾人，显得自己高贵罢了，早就该改了。我们修仙就算不奔着飞升、不奔着守护苍生去，那也奔着让自己过得更轻松去的，他们倒好，让学会飞的人重新走路，这不是返祖了么？”
灼夜重重地点头，忽然想起他是凤凰，本来就会飞。修士要从走修炼到飞，他刚化成人形那会儿，反而是从飞到走。
“你说得对。”容识扯了扯嘴角，“世间种种规矩，都是为了让人不舒服存在的。可因为规矩能保护绝大部分人，所以大家就算有些不爽也只能遵守。”
话罢，门前终于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刚才进去传话的守卫。
守卫疾步走到三人面前，“借药一事，二小姐要面见三位之后再议，还请三位跟我来。”
明允收了玉蝉法器，“多谢大哥。”
三人跟着守卫踏进容氏大门，院中各处古朴典雅、层楼叠榭，灵气扑面。
容识第一次来，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有种熟悉感。
他的确没来过这里，觉得熟悉，大概也是因为……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那个人，就在这里长大。
容识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唤那个人，母亲……还是阿娘？
他将路过的所有布置与景色记在了心里。
不知道她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树，是会爬上去在树上玩，还是会站在树下，接一片初秋的落叶。
他都快要想不起她的样貌、她的声音、她的一切。
容识本来就不了解她，母亲去得太早，也不喜欢他，两个人一起相处的时光几近于无。战时他太忙了，和容氏子弟的接触太少，那些传闻三真七假，也不能相信。
连拼凑都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她。
他至今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可关于这些沉重的东西，也许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夏季的微风从远方来，树叶哗哗作响。
容识抬起头，他穿过母亲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否能遇见她曾经吹过的风？
他有点……想她了。
可是怀念、悲哀……他都没有资格。
容识闭上了眼。
灼夜歪头看了下容识，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容氏大门以后，容识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容识说他算半个容氏的人，那他不高兴，是因为和容氏的人有过恩怨么？
看他之前跟明允说起容氏的样子，也不像啊。
明允进了不熟悉的地方，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灼夜在思考容识为什么心情不好，容识没那么多想说的话，是以一直到二小姐的院门前，三人都没再开口。
守卫将他们引到门前，“二小姐在屋内等着三位，直接进去便可。”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了。
容识花了一刹那的时间思考——
要不要戴上帷帽？
萧随和镜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他确实没想到，但他们相交数年，这也正常。可他和柏宗主、二小姐和容向旼见面的次数都不多，柏宗主没认出他，他们两人应该也不会吧？
柏宗主夜间造访只是说如果他不愿意身份暴露，可以帮忙遮掩，他求之不得，宗主便放心了，之后两人客套了一会儿，宗主就走了。
容识深吸了一口气，领着灼夜和明允进了院子，穿过长廊和一片池塘后，见到了屋门前台阶上站着的人。
那是一位白衣佩剑的女修，长发高束，英挺端凝，一眼就让人想到“将军”一词。
容向昭迎光而立，见到三位年轻修士并肩而来。
她一眼看到中间那人的脸，谪仙痣、无情眼，好一个山雪玲珑世外仙。
……和一个离开多年的人，有六分的相似。
院中杨柳依依，满目青翠，昔日一同赏雪之人已经远走，空留风声掠过。
容识看到容向昭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间。
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的变化，心下一堵，竟咳嗽了几声。
完了。
看眼神绝对是认出来了，早知道应该带帷帽的。
她认出了多少，会怎么想？
会想杀了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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