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白子砚清洗完毕,墨寒听见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停止,才转过头去。
隐藏在暗处的智能系统开始自动清理浴室,排风系统打开,浴室中的雾气散去,白子砚的面容在眼前清晰。
他面色如玉,容貌出众,伴着雾气走出时,会让人生出错觉,误以为走出来的,是哪方的仙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饶是因为面容相似才被挑做替身、惹上一身情债的墨寒,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如白子砚。
如果说,白子砚像是一个精雕细琢、足以做传世之作的精巧羊脂玉摆件,那他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瓷器。
寻常时候,或许也有人会因为他而驻足,然而当瓷器与白玉放在一起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向白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墨寒思至此,倒并不觉得自卑。
只是瓷器本无意与白玉争辉,却被安置在白玉身侧,于是经过的所有参观者,便都下意识要将他们比个高低。
不过这些也都与他无关了。
反正,他已经死了。
此时,铃声响起,墨寒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常医生”。
医生?白子砚生病了吗?
想着,白子砚接起电话,打了个招呼,“常医生。”
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墨寒发现,哪怕自己离着手机有段距离,依旧听得非常清晰。
魂魄状态,五感好像变得更加灵敏了?
“……对,嗯,我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回答,“略有好转,晚上因为梦魇惊醒的情况变少了,但是车祸事件对他的影响太大,现在依旧不敢乘坐大巴车,对石块、泥土以及明火,都会应激。”
白子砚的唇角变得平直,他蹙着眉,“好,下面还要麻烦您了,常医生。”
“客气了白先生,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电话挂断,白子砚脸上常带着的笑容消失不见。
白家在业界鼎鼎有名,他们的事情,墨寒也听过一些。
白家家主和他夫人的感情非常好,共有四个孩子,白子砚排行第二。
白子砚的两个弟弟,一个如今二十一岁,一个才不过六岁。
白子砚与弟弟的感情显然很好,他接过电话没一会,就又出了门。
临走前,墨寒看见那只奶牛猫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肉垫拍在玻璃上,气得喵喵叫,像是在质问:铲屎的,你怎么刚回来就要走了!
白子砚无法,回头拍了拍玻璃窗,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落下一片好看的光影,“喵喵乖,一会回来陪你玩。”
说着,白子砚指挥家庭智能,“猫咪精灵,给喵喵开罐头。”
看见碗里多了一罐罐头,奶牛猫当即把离开的铲屎官抛之脑后。
墨寒看着皮毛油光水滑的奶牛猫,有些眼馋,可惜碰不到。
……
相比起段沧,白子砚开车要稳得多,起步与刹车基本感受不到晃动,墨寒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倒是第一次坐车坐得如此惬意。
铃声再次响起,墨寒以为又是医生的电话,却听见了段沧的声音。
“子砚,到家了吗?”
白子砚眉眼柔和了些,“到了,有事出去一趟,你到公司了吗?”
“到了。”
段沧又问,“什么事?你刚回国,不休息会吗?”
白子砚开着车,进了市区,开始变得难走,他分了神,没察觉出异样,只道,“小弟前阵子出事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两人的对话直往墨寒耳朵里钻,那与段沧相处的七年时光,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段沧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墨寒下意识地有些担心,回过神来,又自嘲地摇头笑笑。
有什么好担心的,段沧终于与白月光成为一对神仙眷侣,又摆脱了自己这个狗皮膏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墨寒虚虚地靠在车门上,听着段沧与白子砚的对话,有些出神。
因为过往的经历,他的安全感很薄弱,总会担心身边人的身体,在分别之后,一定要确定对方安全到了家。
好友阙平曾笑着调侃他是墨妈妈,不过他运道不错,总能遇到愿意迁就他的朋友,久而久之,朋友们都养成了回到家后给他报平安的习惯,就连个子快要突破两米的健身达人阙平,也会一边嫌弃一边报平安。
直到他遇到了段沧。
段沧不喜欢再专程回个电话,有时候是忘了,有时候是厌烦懒得回复,把手机丢给助理,任由屏幕亮起一遍又一遍。
再后来,段沧干脆语气暴躁又恶劣地问,“怎么,你是想在我身上按个监视器吗?怕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跑掉?”
墨寒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他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一开始明明是段沧主动的,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难道是平时哪里的行为做的不妥当,让段沧误会了?
段沧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墨寒心口还憋着一口火气,但看段沧身上还带着酒气,到底还是给段沧的助理打了电话,让他看着点段沧。
那一晚,墨寒认真地想了很久,最终,带着自己的行李,决意要离开。
可他出门,刚巧就撞上了回来的段沧,段沧看见他手里的行李箱,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你做什么?”
墨寒握着行李的手紧了紧,“分手吧。”
他说话条理清晰,注视着段沧,“段沧,当初在一起,是你提出来的,我没有攀高枝的打算,我接受不了你对我的看法,咱们想法不同,分手吧。”
他说的没有一句气话,语气也平平淡淡,唯有手上绷起的青筋,显示他说出这番话,到底用了多少力气。
可段沧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他的面色迅速缓和,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闷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样想的。”
“我错了,我昨晚喝多了,别离开我。”
段沧抱着他,一声又一声地道歉,还送给了他一份不算贵重,却满含心意的手工小礼物,墨寒握着那只七歪八扭的羊毛毡小花猫,拒绝的话就哽在喉头。
他对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因此,他能感觉到,段沧话中的歉意与挽留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想留住他。
墨寒妥协了。
后来,他知道了白子砚的事情,他才明白,段沧那日道歉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白子砚。
段沧想留住的,是要出国的白子砚。
愧疚,是自己当初不识大体,没能见到出国的白子砚最后一面。
墨寒平静分析利弊后提出分手的模样,像极了那晚烟花落尽后,拒绝他的白子砚。
只是没想到,段沧也有追着别人问,有没有安全到家的一天。
……
两人很快结束了对话,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家地处偏僻却环境雅致的医院。
墨寒环顾四周,心中猜测这边的绿化设计,与白子砚别墅的设计,是同一人。
到了顶层,这里布置得则完全不像是一家医院了,倒像是一个家。
“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着装干净整洁的保姆阿姨接过白子砚手中的包。
“小闻怎么样?”
阿姨跟在白子砚身后,“好些了,这几天晚上惊醒的次数少了,常医生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阶段,过几天就能回老宅了。”
然而,这话刚说出口,就听门后传出一声呜咽,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动物,发出一声悲鸣。
白子砚大踏步推门,声音却轻柔地很,墨寒被拖着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床上了小孩子。
小孩生得很可爱,却面色惨白,额上都是冷汗,显然是被梦魇困住。
墨寒看见小孩的面容,一惊。
这个孩子,就是遇上天灾的那天,被他赠了小猫挂件的那个。
不得不说,人生无常。
墨寒很喜欢白子闻,他看见白子闻这副样子,心里有些焦急,走到白子闻身边,却又止住脚步。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形态,会不会如同传闻中的那些鬼怪一样,会吸食生人的阳气,导致人身体渐虚。
被绑在白子砚身边是迫于无奈,小孩子更加脆弱,他还是不要靠近得好。
墨寒看见,白子砚擦了擦弟弟额上的冷汗,把人抱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后背,“小闻不怕,二哥在。”
白子砚抱着弟弟,哼起一支轻柔的小曲,墨寒没听过这支曲子,却觉得调子舒缓动人,让人莫名安心。
窗外阳光正好,树叶沙沙作响,微风吹得淡蓝的窗帘微扬,鸟鸣啾啾,为白子砚作和。
墨寒看着他目光柔软又疼惜,侧脸清俊如工笔细细描绘,极尽温柔。
白子闻两只小手紧紧抱着他,像落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浮木,痛苦的神色渐渐舒缓。
墨寒心头突然一跳。
他想起曾经与段沧的一次见面。
那段时间,段沧开始追求他,他当时还并未明白自己的性向,于是委婉回绝,更不要说多年的经历,让他再不敢轻易交付真心。
他以为段沧将会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直到有天过马路时,一个孩子的氢气球没抓稳飞走,孩子追着去抓,没留神便跑到了马路上。
墨寒正在街边做兼职,看见后想都没想就拖着孩子往后退。
孩子看见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劫后重生,受惊大哭,而他也蹭破了一片皮,疼得他唇色苍白。
段沧就是这个时候,匆匆忙忙赶来。
他跑得外套凌乱,神色慌张,接过好心路人递上的纱布与碘酒帮他清理伤口,然后又轻柔地哄着孩子安慰。
小孩子就这样,被段沧哄得渐渐止住了哭声。
就是这件事,让墨寒对段沧卸下了心防,开始渐渐接受段沧——
原是段沧眉眼实在温柔,像午后的暖阳,承载着对世界的爱意与生气。
墨寒总觉得,一个对孩子这样温柔的人,是坏不到哪里去的。
那时的段沧,与现在的白子砚,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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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条猫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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