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那样牢靠的木门能轻易被踹成两截,曲如烟本想借个由头劝说萧氏打消从外买人的念头,如今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见晏铮的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脸上,只觉受了冒犯。
“那三人……是被你打趴下的?”嬷嬷在一旁看傻眼。
这人生得虽高,但有能耐打得那三个魁梧大躺地上叫都叫不出来吗?
开什么玩笑。
晏铮从曲如烟脸上挪开视线,已经没了刚才那副狠厉劲儿,“谁叫他们要和我抢吃的,我不也是迫不得已么。妈妈,我不会被抓去关大牢吧?”
他口吻没规没矩,做派吊儿郎当,曲如烟看在眼里,眉头越皱越紧。
“嬷嬷,当真要挑他?”
明明有四个人,主人家却只送来一个馒头,有脑子的都会多想想。
可架不住世上就是有这种真为了个馒头就大打出手的傻子,一阵语塞后,嬷嬷道:“聪……聪明过头也不好……夫人挑打手,主要还是看武艺的……”
萧氏听完前因后果,饶是有所预料也难免好笑。被气笑的。
“你是怎么把那三个人撂倒的?你一个官家之后,还习过武?”
“夫人这话问得好,我……”
曲如烟:“我?”
“奴……曾经跟一位名师学过几年三脚猫功夫,那三人瞧着壮实,底子其实差得很。”晏铮无辜道:“奴当时饿急了眼,一回神,他们自己就倒地上了……”
萧氏和嬷嬷对视一眼,嬷嬷很无奈,她本想挑个聪明人的。
“依我看,他那点本事远配不上咱们曲家。娘,把他送回去吧。”曲如烟趁机插话。
曲家的家生子有规矩、懂礼教,和外头那些野蛮庶民不一样。
曲如烟受不了日后这种没规没矩的人会常在自己跟前打转,更别说是做她的小厮。
萧氏却道:“送什么,就他吧。只要能打,别的可以再教。”
“娘!”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你阿兄回来知会他一声。”萧氏对这事态度坚决,老夫人反对是因她没见过霍家人那副凶狠的模样,自己却是见过的,哪怕坏了规矩,这个打手她也是一定要买的。
“你要做的事不难,以后郎君娘子出门,时刻随行护卫。要是主子出了闪失,我便拿你是问。”她冲晏铮道。
晏铮忙道:“夫人放一百个心,奴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主子掉一根头发丝儿。”
虽不大机灵,但要是忠心,也算过得去吧。
“既如此,你就改名叫来安吧。”
“嬷嬷,带他下去领衣服和牌子,再把其他人给牙婆送回去。”
萧氏走后,曲如烟知道此事再无扭转的余地,冷下脸,步子带风的从晏铮身旁过,甩给他一个鄙夷又不屑的眼神。
“对了,”走到一半,像想起什么,回首问,“你刚才……为什么盯着我看了那么久?”
她之前正气头上,现在想想,来安那时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带有轻浮之意。
反倒是……那眼神太过复杂,曲如烟琢磨不上来。
“刚才吗?”晏铮想了想,“刚才那雪丝飘到了三娘子鼻子上,小的想看看,它到底要挂多久才会化。”
曲如烟眉心直跳:“果然是没学过规矩的,我曲家怎么会收你这种人进来!嬷嬷!”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跟这种玩意计较什么,由他去吧。”
-
嬷嬷带晏铮来到下人住的院子,曲家不愧是曲家,虽说是大通铺,但也格外宽敞。
曲家从前并不富裕,直到新帝登基,从龙有功,这才有了钱将屋宇从里到外翻修。
“嬷嬷,小的刚才没敢问,”晏铮跟在嬷嬷身后,一边问:“夫人为什么忽然给郎君娘子招打手?”
“让你干你就干,多什么嘴?”嬷嬷把他带到院子前,没好气道。
“以后你就睡这儿。每日晨昏定省,府里的郎君娘子要去给夫人请安,在那之前你就得到主屋门口候着,问问郎君娘子今日的行程。”
说完,又往东边一指:“如今东院还没翻新,没事儿就不要去。”
她又交代了好几件事,晏铮一一应了。
等嬷嬷一走,方才只敢悄悄打量他的曲家小厮们便慢慢围上来。他们是家生子,对外面买来的人就格外稀奇。
谁知还没同那外来人说上一句话,便听他小声嗤道:“白放着东院那么好的地儿不翻新,看来堂堂曲家,也没传闻中那般阔绰。”
这话清清楚楚被众小厮听了去,试问谁能容忍自己的主人家被个外来人侮辱?
“你懂什么!东院不翻新,还不是因为二娘子……”
“还不住口!”
有人出声呵斥多嘴的小厮,其他人面面相觑,院子里因为这一句话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晏铮茫然追问:“二娘子?什么二娘子啊?”
这三个字似乎是某种禁忌,他如此口无遮拦,众小厮脸色又阴沉几分。
“你叫来安是吧。”方才那小厮便往前一步打断他:“我今日便当你不懂曲家的规矩,放你一马,方才那些话,别再让我听见。”
宝瓶跟这里的小厮不同,他是老夫人器重的小厮,说话就端着架子。
如果要说刚才那几句嘴碎还只是打几板子就能揭过的事,那牵扯到二娘子,便是能被逐出府的重罪。
“哦……这么说起来,我记得曲家二娘子好似是摔进池塘,溺水死的?”
宝瓶惊愕抬头,晏铮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若无其事补充:“这事早在街坊传得沸沸扬扬,我听过几句。”
曲挽香的名声在京都无人不知,她死了,街坊间一连躁动了好几日。这不是什么秘密。
“是……二娘子是落水走的。”
宝瓶沉闷的语气像是自己亲眼见过似的,警告晏铮:“可咱们府上不是那些个没规没矩的街坊,二娘子是老夫人和老爷的心头肉,你要不想惹祸上身就休要再提二娘子。这是忠告。”
晏铮没立刻表态,浅褐色的眸子在他坦然的脸上慢慢转了一圈,然后露出笑来:“哥哥放心,我是进府来保护大郎君和三娘子的。二娘子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等晏铮进屋去换衣服,另一个小厮便道:“二娘子走了,东院也荒废了好些年了……也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买来安,瞧着就是个没用的。”
宝瓶摇头:“二娘子的事不要再提,你自己心里有数。倒是一会儿郎君肯定又喝了酒回来,你快去候着,我去看看来安……”他往屋里一扫,眉头皱起来,“来安人呢?”
“他不是进屋换衣服……咦,才一会儿功夫,人呢?”
他们嘴里的曲家大郎君曲泽,此刻正喝得醉醺醺地跳下马车,差点没在垂花门摔个脸着地,他的小厮今天连个影都没有。
“人呢?怎么没人来扶大爷我?”
那天墓祭在山上,霍独眼看着要对曲泽他娘动手,曲泽才一股脑冲上去,结果不会武,被两拳打得往后栽,撞到后面的曲如烟,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他最严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事后他娘不去报官反倒招了什么打手,曲泽气不打一处来,他才不乐意以后被个跟屁虫跟着:“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嗳,爷,人在这儿呢。”
借着恍惚的视线,曲泽看清有个人影来到自己跟前,“怎么喊这么久才来?你叫什么,回去就让我娘收拾你。”
那人闻言,没赶紧伸手来扶他,反倒低笑了声,这明晃晃的嗤意,曲泽就是喝晕了也听得出来。
“你笑什么?啊?你笑什么!”
“我在笑,她当时说你中看不中用,原来不是骗我。”
曲泽懵了:“什么……谁啊?谁敢这么编排大爷我!”
在这京都,只有他曲家嫡长子曲泽骂别人的份,还没人敢这么骂他的。
曲泽要教训这不长眼的小厮,头却嘎吱一响,脸被打得往右偏去。好一会,他反应过来是那小厮给了自己一拳。
还打脸。
“你……打我?你敢打我?”他瞪大眼睛:“我二姐都没这么打过我!”
闻言,那人抬起的手顿了一顿,下一刻,拳头砸下来,这次是右脸,“也是,她对族人向来宽容,更何况你堂堂嫡长子,她敢打你?”
曲泽眼冒金星,不禁想起往日的曲挽香。
她对旁人当然是温和宽容,挑不出一点错的。唯独对他,这不准他做,那不准他干,连他出去喝花酒都要过问,关键是,她明明整日笑吟吟的从不说重话,自己却一点不敢反抗这个嫡姐。
曲泽吃痛嚎道:“她宽容?她宽容个屁,她还不如直接打我呢!现在好不容易死了,再也没人管得了我了,我告诉你,你敢打——啊,救命啊,打人了!打死人了!”
当宝瓶急急忙忙赶到时,那里除了嗷嗷大叫的曲泽外,再没有旁人了。
萧氏的心肝儿在自己家,被不知道是谁的人打了。
曲泽被抬到主屋时,已经神志不清,两颊高肿。曲家一时热闹得人仰马翻,哪里还有人想得起刚来的某个小厮。
晏铮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溜出屋子,一跃站上墙头。
那里有人在等他。
“我不是说过进城以后用不着来找我?害得我还大费周章支开人。”
墙边的男人见他终于显身,急急作揖道:“十七爷,要不是随从来信,我都不知道你提前回来了,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
“你要说这个就滚。”
男人噎了下,他知道晏铮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便不容旁人置喙,“爷……不是我多嘴,再过半个月,晏家军就会抵达京都,爷要是不在,难免引起怀疑。何况……曲家二娘子都死了两年了,证据肯定早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这会儿来查曲家,只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晏铮噗嗤一声,被这话逗得哈哈大笑,他浅色的瞳孔掩在长睫下,闪烁着幽冷的火焰,“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我也要把曲家搅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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