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啊!”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惊醒了在场的众人,一堆人这才手忙脚乱拎着灭火器跑过去。
二毛想从地上爬起来,腿软到直不起,好半天才撑着膝盖站起来,晃晃悠悠往那边跑。
刚跑过去,又有人大喊,“往生产间去了,拦住他!”
二毛踉踉跄跄跟过去,就着冲天的火光看着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被人狠狠踹倒在地,半天挣扎着没能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腿一软跪差点跪在地上,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药厂负责人,连滚带爬想过去求情,就见冷光一闪,下一秒躺在地上的人重重抽搐了几下。
二毛看到这一幕如坠冰窖,一霎时,周遭灼人的火气似乎没了,说话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不远处躺在地上满身满脸血的耗子,目光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身体由开始的挣扎到慢慢彻底不动弹,耳朵里甚至能听到刀子攮进皮肉的声音,血液争先恐后流出身体的汩汩声,和喉腔里不断喷涌出血水夹杂着低低的痛苦的哀叫声……
二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跑出来了?”
“估摸着刚才救火的时候遛出来了。”
“处理了吧。”
“是。”
二毛听着旁边人的对话,没有一丝反应,他看着两个人找了个麻袋,将人草草装进去,紧接着又来人开始清扫地面,
抬着麻袋的两人经过二毛身边时,冲鼻的浓稠的血腥味激的他当场跪趴在地上呕吐,可因为什么都没吃,只能抽搐着拼命干呕,
“承受能力太差。”负责人摇摇头,继续去指挥灭火。
叶白在门口蹲了半天,院子里突然就火光冲天了,听见里面一堆嘈杂声,他在树林里穿梭,想离事发地更近点。
刚到跟前火就被扑灭了,叶白又蹲下来,结果下一秒就见黑雾翻滚,叶白瞬间站起来掏出手机,一看信号又作罢。里面他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着急,不过这地方建在深山老林想必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烧就烧了,想到这,叶白又蹲下来。
不成想这回灭的还挺快,只一会浓雾就散去了许多,叶白松了口气,看到门口有人出来一又往好藏了藏。
两个人抬着一个袋子从林子里面走去,叶白有些纳闷,但并没有贸然跟上去。
不多时,二毛耷拉着脑袋从里面出来,坐上来时的那辆车离开,药损毁了一半,计划延后,他又被送回去。
“出去别乱说,规矩你知道。”路上旁边的人开口。
“好。”二毛无力的靠在椅背嘶哑着嗓子说道。
“头套戴着。”旁边的人扔过来一个黑色头套,二毛顺从戴上,黑色布料蒙住脸的一霎那,泪如雨下。
二毛走后不多久,刚才抬着东西进了树林的人返回来了,叶白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地方,打算去看看他们扔了什么东西,没准能找到他们一点罪证也难说。
想到这叶白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朝那个方向过去。
林子里闷热潮湿,时不时有蚊虫飞到眼前,叶白扫开绕在身旁的飞蚊,穿过一片齐腰的草丛,棕色的外套染上了一点不知名的液体,叶白低头看了一眼,应该是什么植物的汁液,他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叶白看了一眼身上越来越多的痕迹眉头蹙起,他微微弯下腰,沾了一点枝叶上的液体,手指捻了捻,低头闻了一下,猛然抬头,趁着月光看了一眼前面越来越密集的痕迹,心里狠狠打了个冷颤。
叶白向后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看不到了,他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月光明净,林子里万籁俱寂,逐渐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和叶白有些浓重的喘息声。
叶白脚步不停,他也不知道自己停下来会不会害怕,只能一鼓作气往前走,万一是他想错了呢,叶白如此想到,心又稍微放松了些,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吧。
他一个人走比两个人抬东西走肯定是要快些,会不会走过头了,叶白开始横向搜索。
手里握了根刚从树下拾来的枯枝,扫开遮挡视线的杂草,棍子刚扫到草丛,突然有小动物快速掠过,叶白吓一跳,转身要走,看到沾到叶子上的液体后又停下来,他缓步上前,用枯枝小心拨开草丛,草丛里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叶白猛然向后退了几步,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他扶着树起来想跑,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跑出几步又停下来,万一……人还活着呢。
叶白重重喘了口气,握紧手里的枯枝,重新朝草丛走过去。
等他鼓起勇气再次扒拉开草丛,这回不仅看到一只苍白的手,往上些,是被血液浸满的衣袖,分不清颜色,只能辨别出是一件格子衬衫。
叶白愣了一下,
格子衬衫似乎是小镇的热销单品,叶白住的快捷酒店楼下衣服店就有卖,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他还记得他在街上第一次碰到耗子时,他就穿这样一件差不多的,只不过当时是蓝白色的,现在……
叶白扭头往四周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随即低头笑了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怎么可能呢?
耗子才多大?
再说这深山老林的,他怎么能在这?
叶白摇摇头,再转身时已经泪流满面,
他怎么能在这!
叶白扑上前扒拉开草丛,将杂草都踩倒,然后颤抖着揭开已经被血浸湿的袋子,一张略显稚气的苍白面孔就那么直白的呈现在他面前,击垮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叶白向后坐在地上,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耗子看,他似乎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闭着眼睛时没了平日的不耐烦和痞气,常年遮着眉眼的头发散开后,叶白才发现他的眉骨鼻梁都很高,再过几年应该也能长成很挺拔帅气的模样。
月光逐渐暗淡,似有乌云笼罩过来,叶白擦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到耗子跟前,将还包裹着一半身体的麻袋扯开,看到浑身的鲜血他还是没忍住眼泪,边哭边替他将身上的干草枯叶拂过。
明明比自己低不了多少,身体却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叶白将耗子扶起来背好,咬咬牙才轻声说道:“我带你回家。”
临近天明时风雨已起,叶白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路,身上混杂着汗水血液凝固了一身,又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浇了个透。
一直走到小腿酸痛,胳膊无力,叶白才走到熟悉的地方,他把耗子放平在地上,跑去近处的地里翻找了好久,没有找到任何能替耗子挖一块像样的墓地的工具。
他想去远点再找找,又不忍心把耗子一个人丢在这里,看着不远处被大雨冲刷的年轻身体,叶白头一次对无力这个词感受如此之深,绝望之际只能跪在雨中悲拗不已。
“叶白。”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叶白猛然回头。
老赵站在身后,
疲惫行走了一夜,叶白在此刻放声大哭,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似乎在这场雨中彻底释放出来,老赵由着他哭完,才将人扶起来,
“我帮你,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能报警吗?”叶白声音沙哑道。
老赵面露难色,斟酌过后才开口,“会打草惊蛇。”
“嗯。”叶白似乎对这个答案意料之中。
“不会白白送命的。”老赵拍拍叶白的肩膀。
叶白点点头。
“伞拿着,等我一会。”老赵将伞递给叶白,叶白接下来,看着老赵离开后,拖着沉重的身躯跪坐在耗子身边,替他撑着伞。
不远处山林间,一个身影默默站在雨中陪着他。
老赵速度很快,甚至额外带来不少东西,他将东西给叶白,找了个位置就开始挖。
个把小时后,才挖出刚好容纳一个少年的地方。
老赵将人放好后,看了一眼叶白,没有犹豫就将土掩埋上。
雨已经停了,太阳也有出来的迹象,小小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土堆高高耸起,甚至没有一块碑。
叶白擦掉眼泪,将老赵带来的东西摆上,而后呆呆坐在坟堆前。
老赵看了一眼不远处,又默默跟着呆了一会,才犹豫着问叶白,“你……”
“我明天离开。”叶白低声说道。
“好,耗子的事你放心。”老赵想了想还是说道。
“嗯。”
老赵看着叶白憔悴的侧脸,想了想又开口:“喜欢的工作还是不要轻易放弃。”
叶白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老赵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叶白仿佛未觉,点点头:“我知道,谢谢。”
“诶,我就随口一说。”老赵挠挠头。
叶白没有再说话,看了一眼耗子默默起身离开。
老赵很识趣没跟着。
叶白一身血污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因此即便一身狼狈,也没人怀疑到什么。回到酒店冲了热水澡倒头就睡,直到傍晚才恍惚着从床上醒来,额头有些发烫,眼睛也有些疼,浑身更是酸痛不已。
叶白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定了明天最早离开的班机后扔下手机闭上眼睛。
老赵一早就等在快捷酒店门口,叶白看到他也没有很意外,只是道了声谢。
“生病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老赵边放行李边叮嘱。
“嗯,多谢。”叶白点点头上了车。
一路无言,一直到机场门口,老赵停下车,叶白才犹豫着开口,“耗子…应该是想救二毛,我猜的。”
“嗯,知道了,我会盯着二毛。”老赵点点头。
叶白听完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了车,拉着行李进了航站楼。
“进去了。”老赵拍了一张照片,附送一句话。
信息很快回复过来,
——看到了。
看到了?老赵往周围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啊。
机场大厅,过安检时叶白最后扭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厅,低头摁了两下手机,而后没有犹豫拉着行李进了安检。
殷隽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远处叶白的背影,不舍几乎溢出眼眶。手机微微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只有简短地三个字:要平安。
殷隽猛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过安检的背影,眉心舒展,唇角扬起,似下定决心般,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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