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关屏惊破旧时身

里洞的空气比外洞更冷,带着股陈年的土腥气,像埋了多年的棺木被撬开。阿砚扶着石壁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压抑的喘息上。胸口的闷痛像只攥紧的手,稍一用力就疼得他指尖发麻,但他面上依旧平静,连脚步的轻重都没变。

他一向很会忍痛。

“这石壁不对劲。”明澜的指尖划过洞壁,那里的刻痕比外洞更深,血色符文在幽光里若隐若现,“像是用人血混着朱砂写的。”

任自闲啧了一声,用剑鞘敲了敲符文:“搞这些歪门邪道。”他的目光扫过前方黑暗,“那小鬼跑哪去了?”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来“咔哒”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动静。三人放慢脚步,转过一道弯,看见小宝正背对着他们,蹲在祭台边,用指甲在黑石上刮着什么。那黑石比外洞的壁画更诡异,表面布满了凸起的纹路,像无数条纠缠的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光。

“他在干什么?”任自闲压低声音,短剑微微出鞘。

阿砚没说话,只是盯着小宝的背影。那孩子的动作很机械,指甲刮过石面的声音尖锐刺耳,刮出的碎屑落在地上,竟慢慢化作了黑色的粉末,被风一吹就散了。而黑石上被刮过的地方,符文的颜色却更深了,像在吸血。

“小心。”明澜的声音很轻,青砚剑的剑锋微微抬起,“他在激活祭台。”

就在这时,小宝突然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黑得吓人,连眼白都看不见了。锁骨下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月牙形的印记,红得发紫,像块烧红的烙铁。

“你……过来。”他开口,声音不是孩童的清亮,也不是之前的黏腻,而是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

阿砚的心猛地一沉。小宝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在看一件“该在那里”的物件。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遮住锁骨下的疤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等他反应,小宝突然朝他扑过来。速度比刚才快了太多,像道黑色的闪电,指甲直取他的咽喉。阿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手里的药凿顺势划向小宝的手腕——他没下死手,只是想制住对方。

但小宝像没痛觉似的,手腕被划出血也不在意,反手就抓住了阿砚的胳膊。那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阿砚只觉得胳膊一阵发麻,胸口的闷痛突然翻涌上来,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松开他!”任自闲的短剑劈了过来,逼得小宝不得不松手后退。

阿砚借着这空隙站稳,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胸口,将涌到喉咙的腥甜咽了回去。他抬眼看向小宝,那孩子正咧着嘴笑,黑色的眼睛里映着黑石上的符文,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跑不掉的……”小宝的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愉悦,他突然指向黑石顶端,那里有个凹陷的凹槽,形状是个奇怪的月牙形,“你……属于这里。”

明澜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为什么偏偏盯着你?”

阿砚没敢看他,只是握紧药凿:“不知道。可能……看我比较菜。”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心脏却在狂跳——那月牙形凹槽,和他锁骨下的疤几乎一模一样。

“别听他胡扯!”任自闲挥剑刺向小宝,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那孩子像只猴子似的在祭台周围窜来窜去,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明澜试图绕到祭台后面,想看看有没有机关,却被小宝的攻击缠住。那孩子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处处透着狠戾,专挑要害下手,完全不像个孩童。

阿砚站在原地没动,表面上是在观察战局,实则在强撑着压制内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视线也开始发花,但他不能倒下。明澜和任自闲已经被小宝牵制,他要是再露破绽,三人都得困死在这里。

“阿砚,帮忙!”任自闲被小宝逼得后退,正好撞在阿砚身边。

阿砚应声上前,药凿直取小宝的膝盖。这一下用了巧劲,小宝踉跄着跪倒在地。就在这时,黑石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祭台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穴。

小宝在红光中发出尖叫,身体竟开始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很快就撑破了衣服,露出和假母虫相似的黏液外壳。

“不好!他要变异!”明澜的声音带着惊惶。

阿砚的胸口像是被这红光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死死咬住下唇,逼自己保持清醒,余光瞥见明澜正朝他看来,立刻挺直脊背,假装只是被红光晃了眼。

“自闲,攻击祭台!”明澜的青砚剑逼退变异的小宝,“这东西在给它输送力量!”

任自闲立刻会意,短剑带着劲风劈向黑石。但剑锋刚碰到石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

“硬的不行!”任自闲怒吼,“这破石头有结界!”

阿砚看着红光中越来越庞大的小宝,看着黑石上不断亮起的符文,尤其是那个月牙形凹槽,心跳得像要炸开。他隐约明白,这祭台在等的“东西”,或许就是他身上这个不能说的秘密。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阿砚甚至能感觉到血正顺着衣襟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悄悄将药凿换了个更顺手的握法。

“师兄,我去试试。”阿砚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任何异样,“你们拦住他。”

明澜立刻摇头:“不行,太危险!”

“没时间了。”阿砚冲他扯出个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相信我。”

他没等明澜再说什么,已经冲向祭台。变异的小宝嘶吼着扑过来,却被任自闲死死缠住。阿砚踩着地上的血迹,一步步走向黑石顶端的月牙凹槽,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他不知道自己靠近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秘密暴露后会有什么后果。但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

屏幕右上角的回档计数依旧是“3”,阿砚看着那数字,忽然觉得这根本不像游戏。不论是肆意温柔的二师兄还是温柔克制的大师兄,给陈砚带来的悸动都不像只是一个游戏角色。

他有些荒诞的勾起一个笑。

手指即将触到黑石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几乎要撕裂的痛。

不管是什么,来吧。

.......

什么都没发生。

严格来讲是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陈砚有些错愕的盯着自动关机的电脑,下一秒,无法遏制的困顿涌上神经。

好困.....

闭上眼,意识沉入黑暗。

“我是...谁?”

黑暗像是潮水般退去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光。

不是电脑屏幕那种冷硬的光,而是带着暖意的、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日光,混着尘埃在空气中浮动。

耳边有鸟鸣,还有远处隐约的车鸣,是属于“陈砚”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声响。可这些熟悉的声音钻进脑子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模糊又遥远。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些声音在胸腔里震响——任自闲挥剑时的破空声,明澜压低的那句“小心”,还有小宝那像两块石头摩擦般的诡异嗓音。

陈砚……不,或许该叫季砚秋了。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自己摊在被子上的手。

这双手很干净,是属于现代青年的、没怎么受过苦的手。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药凿的凉意,还有……抓住黑石时那种滑腻又冰冷的触感。

锁骨下方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幻觉。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摸到皮肤下那个月牙形的疤痕。以前他总以为那是小时候调皮留下的,现在却清晰地记起,那是在某个雪夜,被冰冷的刀锋划破皮肤时留下的印记。

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砚”二十多年的人生。

他记起了那个压抑的雨夜,记起了泥泞里的挣扎,记起了那种被碾碎尊严的绝望。记起自己攥着碎裂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划向脖颈时,窗外的月亮正缺了一角,像极了锁骨下的疤。

原来不是游戏。

那些在《问道》里让他心悸的瞬间,明澜递过来的那杯温热的茶,任自闲骂骂咧咧却总挡在他身前的背影,甚至是阿砚胸口那阵阵熟悉的闷痛——全都是真的。

“季砚秋……”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厉害。这是他的名字,是刻在骨头上、被他用死亡和“陈砚”这个身份拼命掩埋的名字。没有字,因为那年之后,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寓意。

电脑屏幕依旧黑着,像是一个沉默的出口。他曾以为那是虚拟的世界,是逃避现实的港湾,却没想到,那才是他被尘封的过去。

明澜是真的,任自闲也是真的。他们是他生命里曾有过的、为数不多的光,却被他亲手掐断。

“我自愿放弃我的光。”

胸口的闷痛再次翻涌上来,比在里洞时更甚,带着尖锐的酸楚。他蜷起身子,额头抵着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是因为那段屈辱的记忆,而是因为明澜最后那句“不行,太危险”,因为任自闲撞在他身边时带着体温的力道,因为他们是真的在为“阿砚”担心。

原来他不是在玩游戏,是在一遍遍地重温过去,是在潜意识里,渴望回到那个还有他们在的地方。

“我……”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阳光慢慢爬过床沿,落在他的手背上,暖得有些烫。手腕上没有疤痕,那是“陈砚”的手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可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的是季砚秋的血。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天很蓝,云很轻,是和平的、没有祭台和符文的现代世界。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叫陈砚的、浑浑噩噩活着的青年,在电脑关机的那一刻,或许真的消失了。而活下来的,是带着满身伤痕和记忆的季砚秋。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到电脑前,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那个世界是不是还在等他,他都得回去。

他得弄清楚,里洞的祭台到底是什么,小宝最后的变异意味着什么,还有……明澜和任自闲,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逃避的陈砚。

他是季砚秋,是那个很会忍痛,却也终于敢面对过去的阿砚。

电脑屏幕上,《问道》的图标安静地躺着,像是在等他重新推开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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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关屏惊破旧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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